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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于连 五
第二天一大早,骆闻舟先回市局,跟张局聊了一会,这才跟陶然往花市区分局赶,刚停好车,先到的郎乔就迎了出来。
郎乔递过两杯咖啡,小声说:「你们怎么才到,他们拘了马小伟,认定他有重大作案嫌疑,人是今天一大早直接塞警车里逮回来的,后面网媒的车跟了一路,刚被驱散。」
陶然一听就急了:「什么!」
骆闻舟伸手按住他肩膀:「是按着程序拘的?」
郎乔嘆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说:「骆队,王洪亮那老东西盯着呢,不可能出这种纰漏的。」
骆闻舟沉声问:「证据是什么?」
「是手机。」郎乔飞快地说,「这事特别蹊跷,死者何忠义的手机在他室友马小伟那——官方说法是,昨天晚上,分局这边的负责本案的警察接到举报,说看见马小伟拿着一个新手机,看起来像死者何忠义丢的那个,分局这边立刻出警传讯马小伟,找到了那个手机,还在上面检查到了马小伟和死者的指纹。」
骆闻舟一皱眉。
陶然刨根问底:「是谁举报的?举报人怎么看出马小伟拿的是何忠义的手机?」
「据说那部手机是刚出的新款,而且是个很贵的牌子,他们这边用的人很少,何忠义那个好像是什么亲戚送的,刚拿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过,印象很深。」
「是谁举报的,因为什么举报的,这都不重要,就算王洪亮他们是闯进去强行搜出来的,事后也能编出个莫须有的举报人,」骆闻舟一摆手,「关键是那个手机,拿了受害人的手机,也并不意味着马小伟就是凶手,这个作为证据不严谨——马小伟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有没有人刑讯逼供?」
「你猜对了,」郎乔做贼似的往四下一瞄,看见周围没人,才接着说,「刑讯逼供应该不至于,那小崽子为了早早出来打工,谎报年龄,我昨天晚上找人查了一下,他身份证是改过的,现在才刚过十六,估计让人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人家问他手机哪来的,他支吾一会之后说是捡的。」
「还是在案发现场捡的,」骆闻舟摇摇头,「再问他什么时候捡的?他是不是还说,是九点一刻前后,听见争吵声下楼查看的时候捡的?」
郎乔一摊手。
在有其他证人旁证时间地点的情况下,说自己在案发时跑到案发地点「捡」了个手机。
凶手是谁?
我没看见。
骆闻舟无言以对,伸手在自己下巴上重重地抹了一把:「我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坦诚的『凶手』了。」
郎乔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见王洪亮意气风发地朝他们走了过来:「我昨天去开了个区域安保会,就缺席了一会,怎么,刚一回来就听底下人说嫌疑人已经抓住啦?市局来的小领导们就是敬业,瞧这效率!」
骆闻舟原本微沉的脸色硬生生地回暖,回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王大哥假客气,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弃我们要来抢功劳呢。」
王洪亮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两颗大门牙巍峨地自嘴唇两边撅出来:「都是为人民服务,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然而他表功的话音没落,郎乔就突兀地插了句嘴:「王局,这案子证据链还没全吧?凶器没找着,马小伟也没承认是他干的,里头还有好多疑点,您看看后续是不是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们帮忙的?」
郎乔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眼灯」,经过市局的法医科专家曾广陵主任亲自鑑定,说她那双眼睛比电视剧里的「小燕子」还大,为防眼周长皱纹,郎乔轻易不肯笑,特殊场合非笑不可,也多半是僵着眼角只动嘴,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虽然本质是个二货,但看起来特别高贵冷艳。
平时审犯人、唱黑脸等等凶神恶煞的角色,她都能一肩挑,毫不做作。
郎乔嘴里说是「帮忙」,语气却冲得好似要喷人一脸,同时,她用瘆人的大眼睛冷冷地瞪着王洪亮,生生把王局「为人民服务」的大门牙瞪得偃旗息鼓,龟缩回嘴里。
王洪亮脸色一变:「小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小乔儿,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呢?」骆闻舟伸手一拦,把郎乔挡在身后,不轻不重地呵斥她了一句,随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洪亮,递上个虚情假意的微笑,「王局,之前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后续工作还有什么用得着的,您儘管吩咐。」
王洪亮对他颇有顾忌,不好撕破脸,当即假装听不懂好赖话,哼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郎乔叉着腰瞥着王洪亮的背影:「我听说那老东西的举报信都攒了一鞋盒了,他怎么还这么拽。」
骆闻舟叼起一根烟,瞥了她一眼:「万一这次没能把他撸下去,你不怕他将来爬到你头上,给你小鞋穿?」
「哈!」郎乔白眼一翻,「大不了不干了,以后靠脸吃饭。」
「一个大姑娘,别这么不要脸。」骆闻舟脸上的笑容一纵而逝,又说,「那个马小伟,要不然是凶手,要不然就是缺心眼
', ' ')('。我个人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我杀了人,事后肯定会想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哪怕说自己『在家看电视什么都没听见』,也比给警察讲鬼故事强。现场到目前为止,没有检查出凶手的一点痕迹,这个人胆大心细、冷静残忍,有明显的反侦察意识,我不相信他能这么智障。」
「我也觉得不是。」陶然三言两语把头天晚上费渡在车上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么看来,还是应该从何忠义的私人关係查起,比如那部手机到底是谁送的,我觉得或许可以问问那个借他鞋的人。」
骆闻舟听了,「唔」了一声,迟疑着说:「你是说他的鞋是借的?这看法倒是挺……」
陶然:「这不是我的看法。」
骆闻舟先是一愣,随后竟然好似与陶然心有灵犀,瞬间明白了这话的出处,他眉头倏地一皱:「费渡?我跟你说过,最好不要让他接触这些事。」
「我知道,昨天是意外。」陶然简短地截断了这个话头,话音一转,又问,「你觉得这个思路怎么样?」
「可以,试试从那双鞋开始排查,」骆闻舟拍板,「陶然继续去跟进这案子,郎乔,你盯着点马小伟那边的专案组,马小伟身上疑点还不少,看他还知道什么,另外防着点王洪亮手下人的小手段,我去给你们镇压那王胖子,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联繫——走吧,帅哥美女们,今天加班,没加班费。」
郎乔心里有罗了一座山的好奇,等骆闻舟一走,她三步并两步地赶上陶然:「陶副,昨天那小帅哥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骆老大说不让他接触案子?」
陶然:「当然不方便让他接触,他又不是警察。」
郎乔不依不饶:「那老大后面一听说是他的意见,为什么又立马点头?那人是柯南吗?」
陶然嘆了口气,转头看着她,郎乔用力睁大了一双本来就很有存在感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陶然:「眨出皱纹了。」
郎乔连忙伸出手指撑住了眼角和额头。
陶然顿了顿,简单地说:「费渡是以前我跟闻舟一起处理的一起案件的……报案人,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骆闻舟和陶然都才刚毕业,全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青年。尤其骆闻舟,干部子弟出身,年轻的时候非常骄纵,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自认为才华横溢,世界第一——第二是那个叫福尔摩斯的英国佬。
他每天都觉得自己不是去上班,而是去拯救银河系的,办事极不靠谱,刚开始在基层实习,随便让他调节个社区矛盾,他都能给调节成一场战斗。
那天傍晚正好要抓一伙到处流窜的抢劫犯,多地联动,市局、各区分局乃至于派出所的人手都给抽调走了,只有骆闻舟和陶然两个被前辈们视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青年值班。
「110接进来,说我们辖区里有个小孩报案,週末放学回家,在家里发现了他母亲的尸体。那孩子就是费渡,当时还在念中学。」
郎乔一愣。
「后来我们查出来他妈妈确实是自杀的,闻舟亲自去跟他说的,但他不信……从那以后他们俩就有点不对付。」说话间,陶然已经走到了分局门口,「你应该看出来了,他们家比较殷实,他父亲是个事业型的人,常年在外地出差,家里出事都是隔了好几天才赶回来的。费渡小时候有点孤僻,换了几个保姆都处不下去,平时就自己在死过人的大房子里待着,这是我们俩经手过的第一个正经案子,意义不同,都念念不忘,有时候看那孩子没人管实在可怜,逢年过节我就把他接过来住几天。那段时间他跟我们接触的比较多,久而久之,我们发现这孩子有种特殊的天赋。」
郎乔:「对什么?」
陶然顿了一下,轻声说:「犯罪。」
郎乔立刻注意到,他用的字眼是「犯罪」,而不是「推理」或是「调查」什么的,然而不等她追问,陶然已经打住了话音,衝她挥了挥手,步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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