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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伯特?亨伯特 十九
哪怕费渡突然脑残,在市中心非法飙车,被骆闻舟亲自逮回来关小黑屋,听起来也比他现在这话正常。
骆闻舟两侧的太阳穴狂跳不止,过载的cpu才刚降了一次温,眼看又有要熊熊燃烧的意思——四月份拿到的名额,就算费渡财大气粗、门多路广,开始准备这件事应该也是去年的时候了。
为什么?
他是一觉醒来突然醉心学术?急性吃饱了撑的?为了追陶然?还是突然发现自己厌倦了这个充满铜臭的世界?
这时,楼下大约是有些拥挤,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的照片被不小心碰掉了,她忙伸手去够,可是一阵风正好吹过来,把陈旧的相纸捲向了更远的地方,这分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对于神经足够敏感脆弱的人来说,却彷佛冥冥中暗示了什么似的,那女人突然崩溃,踉跄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沙哑而富有穿透力的哭声扶摇直上,顺着楼道的窗户缝隙刺了进来,而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喧嚣中,一个法医科的技术人员小跑着过来:「骆队,你们昨天送过来的样本检验结果出来了,布条上的血迹就是曲桐的!」
骆闻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费渡一会,然后一言不发地往陆局办公室走去。
二十分钟以后,费渡拎着两盒冰激凌走进了暂时收容苏落盏的房间,往小桌上一放:「吃吗,要哪个?」
苏落盏看了看他,犹豫片刻,指了指草莓的。
费渡把草莓的让给她,自己拿起了另一盒,接着,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副耳机插在手机上,打开一个球赛直播,翘起二郎腿,边吃边看,不搭理她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苏落盏刚开始安安静静的,不怎么和他有眼神接触,吃到一半,发现对方毫无开口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主动看了费渡一眼,她的目光扫过费渡的衬衫、手机,最后落到了他搭在桌子上的手腕上。
苏落盏歪头对着他的手錶打量了片刻,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你的表是真的吗?」
费渡可能是没听见,全无反应。
苏落盏等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越过桌面,轻轻地在他手机旁边敲了两下。
费渡这才被惊动,揪下了一边的耳机:「嗯,什么事?」
他手机的音量放得很大,安静的屋子里,能听见解说员的吱哇乱叫从耳机里漏出来。
苏落盏咬着塑料勺的一角:「你是来干什么的,不审我吗?」
「哦,同事忙,让我过来看你一会。」费渡好像舍不得离开手机屏幕,目光只分给了她一秒就又落回了球赛上,答对得十分心不在焉。
别人问东问西,那女孩就装疯卖傻,可别人对她不感兴趣,她好像又觉得不甘心。
苏落盏刚开始隔一会往费渡那里瞟一眼,后来吃完了冰激凌,干脆盯着他看起来,主动搭话问:「你也是警察?」
费渡懒洋洋地回答:「实习生。」
「实习生很有钱吗?」苏落盏非常成人化地挑了一下眉,「你的表好像挺贵的,是真货还是高仿?」
费渡似乎觉得她这话十分好笑,先是十分讶异地挑起眉,随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你还知道什么叫『高仿』,小姑娘,这都谁教你的啊?」
苏落盏的脸色倏地一沉,明显被他这种逗小孩的轻慢态度冒犯了。
她记得这个左臂受伤的男人,当时在苏家老宅,他对她也是这样,好像不相信她能干什么,也不相信她会有什么威胁。
发觉自己瞒天过海的时候,心里往往是得意的,然而这种得意并不能持久,因为「扮猪吃老虎」的重点往往是在「吃老虎」环节上,一直扮猪肯定是没什么快感的——尤其还被人当成猪。
苏落盏咬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评估着对方是真的对她不感兴趣,还只是在惺惺作态,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半真半假地抛出了一个鱼饵,回答说:「那些叔叔们教我的。」
费渡一顿,却并没有追问她是「哪些叔叔」,他只是十分怜悯、又带着几分哄骗似的敷衍对她说:「以后没事了,你放心。」
这态度让苏落盏觉得好似一脚踩空,她忍不住又追问:「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了吗?」
「我是说不会再有坏人伤害你了,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理你的问题,这还要再看,不过你的问题不严重,而且还小,不用负刑事责任,我估计只是收容教育吧,」费渡想了想,终于停了他那该死的球赛,好像重新想起了自己「警察」的职责,他睁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开口却对着女孩说出了一串陈词滥调,「你们这些孩子啊,也不自己长个心眼,被坏人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孩子,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出去要好好学习,别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往后的路还很长……」
监控前的陶然已经趁着他们俩互相耗的时候打了个盹,刚一醒过来,就听见这一长串,他连忙揉了一下眼:「我天,这是费渡啊……这絮叨的语气,我还以为他被你附身
', ' ')('了!」
骆闻舟在他的椅子上踹了一脚。
陶然顺势站起来醒盹,伸手抹了把脸,侧耳听了监控里三纸无驴的长篇大论片刻,随即微笑起来:「最近你们俩倒不吵架了,挺好。」
骆闻舟:「有什么好吵的?」
「那谁知道?」陶然笑了起来,「不是你们俩在花市区分局门口一见面就炸着毛一路掐回来的时候了?你还让人给他贴了张罚单。」
骆闻舟:「……」
「我早跟你说了,」陶然嘆了口气,依然习惯性地做和事老,「费渡真的挺好的,你对他好一分,他能默不作声地给你十分,虽然偶尔嘴欠,但很多事他不会真的跟你计较,不然当时撞坏的那辆跑车他就不会轻易算了。」
陶然说完,做好了骆闻舟会报之以冷笑的准备,谁知等了好一会,骆闻舟一声没吭,还简短地「嗯」了一声。
陶然:「……」
最近地球上都发生了什么?怎么每天睁眼世界都不一样!
这时,监控里苏落盏突然站了起来,她整个人往前一凑,几乎趴在了小桌上,用肢体语言打断了费渡的思想教育。
苏落盏轻声问:「你觉得我只是被人利用的吗?」
「许文超已经逮捕归案了,」费渡正色说,「虽然还有点问题不明确,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审出来。」
苏落盏充满神秘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指认他,当然也……」费渡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他摇头失笑,「算了,你指认有什么用——你还想吃点别的吗,我让人去买?」
苏落盏不理睬,追问:「为什么我指认没有用?」
「因为你是小孩啊,」费渡理所当然地说,「小孩又不能作证,这是一起性质很严重的案件,你说了他们也不会当真,当真了也不能让你上法庭——但是笑姑娘,有一点,我还是得说,你就算再害怕,动手伤害其他小朋友也是不对的,当时你还拿着刀,知道那有多危险吗,可能一不小心就……」
苏落盏骤然开口打断他:「也许是我一不小心,没能杀掉她呢?」
费渡垂目看着她,似乎愣了愣。
苏落盏伸出一根手指,反覆转着自己鬓角的发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好像是个抛出了诱饵的猎人,等着猎物上钩。
费渡「严肃」起来,把手机扒拉到一边,正襟危坐地看着苏落盏:「我知道对于一些受过伤害的孩子来说,说服自己是受害人很难,你们可能错误地认为,只有坏人很酷,只有坏人才有本事,受害人都是柔弱愚蠢又活该,甚至会对那些做坏事的人进行盲目的模仿,但……」
「受害人本来就是柔弱愚蠢又活该。」苏落盏朝他做了个鬼脸,「像羊一样,只会咩咩叫,又傻又笨,一骗就走,一碰就尖叫,一杀就死,完全没有活着的价值。」
费渡拧起眉,惊怒交加瞪着苏落盏:「你怎么能这么想!」
从他一直把她当成愚蠢的小孩子,试图「教育」她的时候,苏落盏心里就有一把饱含戾气的焦躁,恨不能撕开对方那张温和的脸,直到此时看见他神色一变,那股焦躁才少许缓解,无端觉出些许说不清的快意。
「反正我是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判刑了,对吧?」苏落盏得意洋洋地看着费渡,「那些羊真的很傻,说什么他们都信,你去接近他们一次,第二次他们就把你当朋友,随便带他们去哪都会跟来……哈哈,我要笑死了。」
「苏落盏,」费渡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落盏还没有机会看见曲桐的父母收到那段录音后是什么表情,光想一想,她就已经心痒难耐,此时自动把对面那年轻「警察」的痛苦和不忍嫁接到了她的想像上,她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没有胡说哦,」她天真无邪地用脚尖轻轻踢着地面,「这是我妈妈教我的,她说别的动物遇到危险,要么会战斗,要么会逃跑,只有小羊不一样,它们只会吓破胆子,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谁叫跟谁走。不过我妈妈也是一隻羊,也很蠢,我偷看过她的日记,她像我一样大的时候也吓破过胆子,从那以后连自己的签名都不敢留下。」
费渡:「……什么签名?」
苏落盏十分俏皮地伸出一隻手,模仿着电话听筒,放在自己耳边:「因为保护她的『骑士』死了,所以她再也不敢了。」
「骑士?」
「超肉麻的吧?」苏落盏轻蔑地笑了起来,「其实只是个关係好的『食客』而已。我们家里的人就是靠狩猎而生,除了抓『小羊』,我妈什么都不会,后来她老了,连正事也干不好了,只能靠我养活……呼,她可总算死了。」
「……够了,别说了,」费渡艰难地说,「你才多大?」
「我七岁就会了,」苏落盏很高兴地衝他抿着嘴笑,「我妈用我抓来的小羊招待客人,有时候也让我陪着客人出去『打猎』,吃完带回家,剩下的事,客人就不用管了,她自己会处理,这是从她妈妈那学来的手艺。」
', ' ')('监控前的骆闻舟站了起来:「去查苏筱岚那个烂酒鬼妈!」
刚进来的郎乔听了这句吩咐,又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陶然一身的瞌睡已经全然不翼而飞:「什么意思?那孩子是说,苏筱岚的母亲当年就是以贩卖雏/妓为生,吴广川只是她的客人?还有,为什么我们问她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费渡不问她却偏要自己说?」
「你们拿她当嫌疑人,是警察的态度,」骆闻舟注视着屏幕,轻轻地说,「费渡拿她当『天真的孩子』,是『家长』的态度,所以她下意识地要寄『录音』给他。」
只有费渡能吸引她聊下去,不是因为他当问题青少年的经验更丰富,而是对苏落盏实施抓捕的时候,只有费渡用了「正确」的态度。
「不可能,」费渡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小木桌,它「咣当」一声响,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当年的凶手是吴广川,吴广川已经被受害人家属刺死了,那以后再也没发生过……」
他说到这,猛地一顿,突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你不知道而已呀,」苏落盏欣赏着他的表情,「不过那个叔叔确实不冤,我妈妈喜欢他,可他也是个大人渣,有我妈妈一个不满足,还是会喜欢那些蠢羊,她嫉妒得要发疯,所以发明了一种『好玩』的签名。」
费渡:「你和许文超也是同样的关係?」
「才不是!」苏落盏不满地叫了起来,轻蔑地说,「他算什么?他也配吗?他顶多就是个临时清洁工!」
费渡陡然提高了声音:「那你为什么要往曲桐家里寄录音!」
苏落盏笑嘻嘻地把双臂撑在身侧。
「好玩呀。」她说。
「老大!苏筱岚的母亲名叫苏慧,早年没上过几天班,单位就倒闭了,失业在家染上了酒瘾,经营过一家『棋牌室』,有一辆二手的进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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