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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枝摸摸他的脑袋,有点可怜他。

“行吧。”杨枝把他推上床里,自己也上床了,盘腿坐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没什么的样子安抚他,“书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我们现在是师姐弟关系,也没到婚嫁年纪,一起睡觉也没什么,况且今天是打雷了,特殊情况对吧?”

图南点头。

杨枝:“好了,睡觉吧。”

图南听话地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好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惊雷炸响,杨枝看得清楚,他虽然没叫,但眼底确实浮现出一抹惊慌。

杨枝弯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从小就怕打雷吗?”

虽然脸色发白,但图南仍旧认真地回答了她:“不是,是三年前。”

他的回答忽然激活了杨枝的记忆。

她抬头看向房顶,家乡那里终年少雨,更少雷,在她过去的十二年生活里,只有一天的雷雨特别大,就是图南的娘去世那天。

那天是下午,天上压了一日的黑云被狂风吹着,野马江涛般向前奔涌,不多时,电闪惊现,随后如鼓的雷声在天地间腾起,一声两声不止,七声八声不息,雷车动地电火明,还有倾盆的大雨下着,仿佛天上仙人打翻了杯盅。

连绵的雷雨中,守在廊下的下人们得知了一个消息,莫家的主母连绵病榻多日后,终于在方才仙去。

那时的杨枝也在廊下,生老病死她见得多了,村子里的小孩不好养活,生下来没多久病死的就不少,她对这个自己只见过几面的主母的去世并没什么感触。

但几年之后,她想起那天,忽然觉得,如果那个人没死就好了,她那么爱自己的孩子,有她在,图南必然不会长成这个样子。他好像走在和人世隔岸的地方,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什么叫死,也没有因母亲的去世而难过,但他从那天之后怕打雷。

杨枝叹了口气,躺进被窝里,又一次伸手抱住了微微发抖的图南:“好了,没事的,睡觉吧。”

窗外的风雨当然没有停歇,但或许是被人抱着的原因,图南渐渐地安稳了下来,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看样子要睡去了。

一直没能睡着的杨枝也渐渐有了睡意,毕竟怀里抱着一个暖烘烘的东西确实挺舒服,而且这个小东西还长得玉雪可爱,看起来软乎乎的。

就在她要彻底沉入梦乡的时候,图南却在被窝里扯了扯她的袖子。

杨枝勉强支起眼皮,迷迷糊糊地说:“怎么了?”

图南问了她一个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问题:“师姐和姐姐有什么区别?”

杨枝侧身躺向他:“差不多,不过姐姐更亲近一点。”

这时,许久没有响雷的天空不期然地又炸起一声雷,图南一个瑟缩,抱住了她的胳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基本是窝在她怀里了。杨枝本来就迷迷糊糊的,他这么一窝,她也没推,直接顺着这个劲儿把头搁在他的脑袋上,闭着眼睛困意绵绵。

她不知道自己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总之,一会儿之后,她怀里的图南好像说了句话:“那我可以直接叫你姐姐吗?”

杨枝闭着眼回答他:“嗯……”

图南好像从她怀里钻了出来,专门抬头看着她说:“姐姐。”

“好了。”杨枝艰难地睁眼,一抬手,把他按回被窝里,“睡。”

图南就又躺了回去。

虽然窗外的风雨仍旧下着,不过被窝里确实够暖和,没过多久,两个人就都沉沉地睡着了。只是即便已经睡着了,他们还是相互抱着,那么亲近无邪。

*

七年后。

午饭时,杨枝被一堆师弟师妹叽叽喳喳地围着,完全脱不开身。

“师姐,我那一招总是练不好,怎么办,急死我了。”

“师姐,昨天下雨后山刚开出来的地被淹成池塘了,我是把水排出去,还是下山买两尾鱼苗?”

“师姐!二师父下山了,下午还有课吗?我上午听课的时候有个地方完全没听懂,书上也找不到答案。”

师姐长,师姐短,杨枝被吵得头懵,明明她自己练了一上午的剑,这会儿已经很饿了,可惜虽然身处饭堂,就是吃不上一口饭,唉。

杨枝揉着眉心,耐着性子挨个回答,刚回答到了一半,这群师弟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从门外刚走进来的那个人。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穿着一套淡蓝色的窄袖衣,头发用发带高高地束起,走动的时候,发丝在背后轻微地晃动。或许因为身体抽条太快了,他看起来比寻常人都更高瘦,但却没有一丝干弱的气息,背后背着一把铜剑,看上如如松似竹。

虽然一身打扮极为朴素,但他的脸却异常俊秀,眉如寒鸦,高鼻秀目,即便整日在太阳下练剑,他却完全没有一丝晒黑的迹象,肌肤如玉。如果换上狐裘锦衾,再被饰以兰草金玉,他合该是个锦绣堆里长成的公子哥。

就是这么个人,一进来就吓住了众多的师弟妹,使他们仿佛鹌鹑一样不敢多言。

杨枝却一看他就笑了,她朝他招手:“图南,上午练完了?”

他走到她面前,略微低头,垂下眼回答:“嗯。”

刚说完,他就一偏头,朝着四周的小鹌鹑们皱了皱眉,训斥道:“白日里听课练习不专心,吃饭的时间才知道补习?如果想在剑道上更有进益,不如下午我看着你们练,有什么问题那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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