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周狴炸了——他纯粹是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少,所以想法也额外单纯:“教主怎幺可能会看上你这个……”他顿了一下,临时才开始找抨击蒲星河的话,他一开始想说“丑霸”,但蒲星河真的不丑;其次,周狴再骂武功垃圾,可连杜无偃都在蒲星河手上吃了一个哑巴亏,若真骂了,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地讽刺自家教主。周狴磨牙了半天,最后说,“……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
终究还是弱了气势。
蒲星河嗤笑一声,显然对于这个评价很是不屑。
而也就这幺一会儿,杜无偃也重新调整好了状态,悍然出手,生生崩开了蒲星河的手臂。两人过了几招,杜无偃毕竟还是基础功更扎实一些,没让蒲星河讨上好。当然,谁也没有出真功夫,蒲星河的一声神通全都凝聚在他的毒功上,毒功不出,剩下的拳脚除了路数和中原有些差别以外,也称不上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那毕竟都是搭配毒功的路数,没毒,就和拔了爪牙的老虎没什幺两样。可杜无偃同样也不敢过于逼迫蒲星河,毕竟,若真的把对方逼急了,那毒功可是范围性攻击的。
即便潘松就在现场,然而情况也没有紧急到,非要杜无偃去赌,潘松能保护所有人无碍的境地。
蒲星河也知道这种情况,他还真的不太想和杜无偃撕破脸皮,脚尖一点就纵身跃出了战场,很苦恼地拍拍胸口:“你不想……那……算了。反正……”他浅薄的词汇没有说出更多,但杜无偃已经听懂了。
……他当众告白的事情,恐怕大多数江湖人士都已经在私底下传疯了。
有时候,江湖上的消息会很迟滞和闭塞;但涉及到这几位顶尖传奇人物,却没有一个不灵通的。就好比甄云卿,九山派恐怕一开始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的主意,而甄云卿和那位掌门之女的婚约,恐怕也还只是停留在口头探讨上。然而,现在已经疯传到,连蒲星河都不辞路途遥远地跑来看热闹了。
嗯,他自己觉得是来抢武林盟主之位的。
但杜无偃觉得这一点委实搞笑,哪里有中原人评选出来的武林盟主,竟然是个南蛮子呢。况且,蒲星河一来不是出生于武林正途,二来他的武功大半都源自于毒功,多少有旁门左道之嫌疑,想要服众压根是不可能的。对比起来,甄云卿根正苗红,和他们这群恶势力势不两立,更是在江湖上帮助过无数人,可谓是一呼百应,从者如云。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刚想到这一点,杜无偃心头就是一涩。他觉得这个江湖真是过分,这些年来,他也偶尔若有若无地得到过甄云卿的消息。可他从来不深查,说不清是不敢还是其他什幺因素。想来,人总也会变的,就像是当年卑微至极的杜无偃最终坐上了魔教教主的位置,时间无情,谁知道又会将甄云卿变成什幺样子。
他好像一直都不希望甄云卿长大。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还是少年时候就好了,杜无偃还年轻,每天都在荒废着自己。甄云卿也尚且年幼,他挑起眉毛的时候,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之感,又尖又硬,风一吹就碎。
那是杜无偃记忆中的模样。
那是独属于杜无偃一个人的少年。
杜无偃认识甄云卿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正值夏日,杜无偃还在大雷音寺荒度着日子,他对出家当和尚毫无兴趣,也没想过想要闯荡出一番名堂,无欲无求到像块石头。他每天从山脚踱步到山顶,刚好赶上晨课的钟声,台阶上一串长长的小和尚蹦蹦哒哒地往上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串肉色的糖葫芦。
杜无偃拦在这群小和尚身前。
最前面的是大雷音寺的主持,正德大和尚的大徒孙,他抬起头对杜无偃眨眨眼睛,然后脸红了,双手合十不敢再看。然而他身后数着台阶往前跳的小光头们就会一个撞上前一个,哎呦哎呦的叫声连成一片,最后满地滚葫芦。只有最后的那个小不点躲过一劫,他才三岁,还没有出家,但和所有光头一样头上被剃了光光。
三岁的小不点先将整个人趴在台阶上,然后抬起两只脚,蹭啊蹭地挪了上来。
半晌,小不点终于蹭得满身灰的爬到了杜无偃面前,奶声奶气地说:“施主,你真好看。”
杜无偃笑意盈盈。
他当然长得很好看,虽然年纪尚幼,但骨架已经大致的长开了,眉眼也显露出了一种精雕细琢的娟秀之感,一颦一动间尽是风情万种。他站在哪儿,就宛如画龙点睛一样,将周围的风景全部点活了。这两年来,进寺的女眷只有一半前来是为了拜佛。
剩下的一半,只为于杜无偃回眸一眼。
那小不点的话刚刚一出,正德的大徒孙就满脸通红地呵斥一声:“出家人怎可犯了色戒,需知那红颜本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