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至少告诉我您的名……」
话未说完,少女眸中倏地闪过什么。面前逼袭而来之人使她心跳陡然一窒,脚钉在原地还未来及挪动一寸。随后是记忆的强制性断篇,短时间大面积空白充盈脑内。意识再回到小屋时清和只感觉心口传来剜身钻骨般的剧痛。她气郁堵塞,猛地呕了一大口血,悉数吐在距她咫尺的神明身上。那人满眼的戾气与欲望,绯色的双瞳像要吃人的利齿向清和咬来。
清和讷然呆滞,身上砭骨之痛却敕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艰难俯颊,看见一把剪刀正刺在自己胸前,指圈上收紧的手指惨白无比,迟疑着,又坚定了,松开了,复握紧着。
赫如渥赭,在胸口迅速萦开。女子眼中的火焰跳来现世,顷刻缠上了少女的人和心。清和艰难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腕,只感冰凉刺骨,一点也不像人的体温。她喉咙溢出满是风箱推拉之音,低喘着、嘶吼着,将绝望全然倾倒,她的不解,她的愤懑,她的不可置信悉数化作血气迅速蔓延,飘向了墨色万顷的夜空。
「为……什……」
「因为只有你永远留在这里,我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面前之人露出清和从未见过的笑容。残酷、冷漠、又是真实发自内心的欢愉挂在脸上。
「骗子……骗、骗子……!你说谎!你、你刚刚跟我说的、都是……」
「都是谎言。」
女子替她说完因喘不上气而中断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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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瑟缩着,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伸向了女子的脸颊。女子面露不耐之色,手指用力一拔,剪刀自少女体内整截抽出。清和的手滞在半空,遽然应声倒地。眼角的泪滑落发间,手指前伸三厘,便再也不动了。
豆大的汗珠自额前滴下,和胸口新鲜血液混合,发出铁锈般的气味。女子觳觫着丢下了剪刀,声调颤瑟着强作镇定,「当初是你擅自认我为神明,怪不得我。如此我便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马上……!」
她高声笑着,神貌几近疯狂。却不停有清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遍遍否定着心中的情感,一边连衣裳都来不及更换便跑出木屋奔向了不远处的巨大怪石。小船匿于其后,系岸绳被取下。她不顾夜色沉沉,踏上船板拾起木楫用力一推,舟体沿望霞顺流而行。无何云迷雾锁,寒风侵肌,大雨滂沱倾泻而下,小舟翻覆于波涛之中,少顷撞上露石,轰雷贯耳,倾没于江。
啊,啊。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她一厘一厘下沉时心想。在仍天真以为隔天便可行至西陵之时,也曾如此反复被打入江中。每次每次,心中必有一个声音响着,我要活下去。可这回,这回,大概真的无法再苟活了。
我住在此处已几年有余?……已是如此遥远之事了吗,一时竟无法准确忆起……积年前初来此地,区区半载便断送了离开的念头。大自然有大自然的傲慢,有大自然的怒火。顺从就好了吧?顺从着天意,我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可这一天究竟是何时?真的有尽头可言吗?我清理了在木屋发现的腐烂尸骸,淡定从容地住了下来,研究生存之事,思考滞留缘由……可这真的顺从了天意吗?
期年,两年,三年,四年……
清和来了。
啊,她多像刚来这里的自己啊。满眼疲惫,却又饱含希冀。脏乱不堪,却又全然不顾。
瞧,她又败兴而归了,浑身湿透,步子较先前更加沉重。希望越大,耐心越长,在最后终于发觉自己注定无法离开这里的现实之时,她也就会感受到比我更深的绝望,是这样吧?
在某一天出江之时打捞上来的人类头骨让我不禁陷入沉思。
在我初来之时,木屋里确实是有一具尸体的吧?那人生前如何我丝毫不关心,而我在意的却是……
木屋先前是有人居住的。此人卒后,我便顺流而来,且永远无法离开此处。而在我快要失去对生的渴望之时。
清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