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雅鹿拿起自己的茶杯,自斟一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开口道:“冯夫人前后共有多少丈夫?”
“论战虽是小术,孙先生所问也太小了吧?”
“论战先由立论开始,立论之前则要看为人,我之所问,便是要知道冯夫人之为人。”
“嗯,倒也有理。允许我先问一句,外面传说我有多少丈夫?”
“数量不等,有说二十多的,有说一百多的。”
“哈哈,哪有这么多胆大的男人?实话实说,不到十五位。”
“没有准确数字吗?”
“有些正经成亲,有些只是挂名而已,面还没见到,人已经死了,不好算,总之加在一起,不到十五位。”
“全都死了?”
“一个不剩,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追随徐公子,做他的侍女。”
“佩服。”孙雅鹿拱手,好像冯菊娘不是克死了十几任丈夫,而是亲上战场,手刃十几名敌将。
冯菊娘对此早已不在乎,笑道:“客气。我可以发问了?”
“我还没有问完。”
“孙先生是对我感兴趣呢?还是对论战感兴趣?”
“都有兴趣。”
孙雅鹿年纪老些,脸上虽带微笑,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调侃之意,冯菊娘也收敛笑容,“请继续问。”
“冯夫人死了许多丈夫,没人敢娶——因为这个,徐公子不肯给你名分吗?”
冯菊娘又笑了,“孙先生想到哪去了?我的名分就是侍女,实际上也是侍女,名实相符,并无一点偏差。”
“原来如此。然则徐公子退位之后,不带正妻,却携冯夫人避难邺城,想是对冯夫人极为看重。”
“孙先生又错了,徐公子没想带上我,是我自己厚着脸皮,半路追上,非要做他的侍女。”
孙雅鹿眉头微皱,“徐公子身边多一名侍女,是好事,可冯夫人又为什么呢?”
“孙先生又为何总是对我的‘为人’感兴趣呢?”
“知人而知其论,待会你也可以问我,也像现在一样,什么都可以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冯菊娘想了一会,“在我见过的诸多男子当中,唯有徐公子视为我为一普通妇人,而非人人争抢的奇珍异宝,我厌倦了被抢来抢去,所以甘愿做徐公子的侍女。”
“他若是吴王的时候,自能保护你,可他现在只是徐公子,占一座山谷,尚且有人不满,有什么本事能保护你不被抢走?”
“我相信徐公子,他既来邺城,必有自保之法,能自保,想必也能保人。”
“难。徐公子之退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事发仓促,所有人的应对都晚了一步,冯夫人也是半路追上,而不是当时跟随,对吧?”
“嗯,孙先生想说什么?”
“徐公子的路还没走完,仍在半路上,不久之后,还是会有人追上来,其中一些人很可能还想让徐公子再做吴王。”
“这就怪了,当时不留,事后却要再立吴王?”
“一点也不奇怪,当时不留,因为没有损失,还有所得,事后追立,乃是对新主不满,或有更大野心,欲借吴王为招牌,争权夺势。”
“不安好心。”
“没错,不安好心。”
冯菊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孙先生果然有几招,你在暗示我也不安好心吧,可我一个妇人,争什么权?夺什么势?”
孙雅鹿拱手,“我正欲有此问。”
冯菊娘笑道:“就因为我有克夫之名,所以初次见面,孙先生就对我怀有戒心?”
“我不信克夫之说,只觉得冯夫人时运不济。”
“那你为何非认为我不安好心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愿再被人抢来抢去,所以来投奔徐公子。”
“冯夫人说得清楚,却非实话。”
“你怎知不是实话?”
“人皆欲有所得,冯夫人反其道而行之,甘愿做一名侍女,所失极多,而所得甚少,必有隐情。”
“外面三十多人都跟我一样,半路追上徐公子,个个都有隐情?”
“我不知道,面对面的时候,我自会询问,现在我只问冯夫人。”
“我的回答就是没有隐情,妇人的心事,孙先生显然不懂。”
孙雅鹿微笑,“我可能不懂冯夫人的心事,但我能稍微猜出金圣女的几分心事。”
提起金圣女,冯菊娘脸色微变,尴尬笑道:“怎么又说起她来了?”
孙雅鹿再无疑惑,“金圣女派你来监督徐公子?”
“孙先生越说越没边啦,金圣女干嘛要监督徐公子?我又干嘛要替金圣女做事?她又不是我的主人。”
孙雅鹿却不再理他,向屏风后面拱手,“我已经过关了吧?”
徐础笑了一声,“请孙先生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