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除却陶氏的啜泣声,四下里一片死寂,有些胆小的嫔妃脸色已发了白,眼见那两名宦官行至陶氏左右抡起板子打下去,不乏有人猛地闭上眼睛。
“一、二……”陶氏哭着自行计数,声音越来越虚。血腥气随着数字渐渐飘散开来,悬浮在空气中,的确恰到好处地将众人点醒了些。
就连徐思婉都有些恍悟之感,好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宫中做了恶事会有难以想象的凄惨下场。
——那么,她日后会做得更小心些。
到了后来,陶氏愈发泣不成声,极度的虚弱下说一个字都变得艰难。于是按着皇后先前的口谕,没能数出来的就当没打过,板子一记记添上去,最后终于数到“二十”的时候,她已生生挨了三四十板。
任谁都知道,陶氏日后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是以宦官们将她“扶”下春凳时毫不客气,往前拖行一段,直接按跪在皇后面前。
陶氏原本洁白的中裙已被鲜血浸透,红了一大片,满脸冷汗直令发丝都打了绺,一缕缕贴在脸上。
按着规矩,她该叩首谢恩,可跪了半晌仍颤抖着说不出话。
皇后无心多等,淡然摆手:“先押她下去。”言毕神情终于缓和几分,向众人道:“都起来吧,坐。”
满殿噤若寒蝉的嫔妃这才敢起身,徐思婉不作声地抬眸打量,只见几乎每个人的脸色都发了白。其中有两三位起身间甚至脚下打了软,险些跌坐下去。好在身边的宫人反应及时,硬生生将人扶住,扶回椅子上。
皇后将她们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徐徐地缓了口气,开口沉肃依旧:“从前宫中人少,不免冷清。现如今过了大选,本宫很高兴能多些姐妹作伴,可你们若一个个都拎不清楚,就别怪本宫不得不整肃宫规法纪,顾不上往日的姐妹情分。”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众人应声,都悬着心。
皇后颜色稍霁,抿了口茶,又说:“陶氏要等陛下发落,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你们都记住她今日的样子,别仗着娘家有几分权势就肆意妄为。这是皇宫,容不得你们造次。”
众人又道了声“诺”,比方才听着更小心了些。皇后终于摆了摆手:“退下吧。”
这句话在宫中常能听见,眼下却令一众嫔妃都多了份如蒙大赦之感。众人离席福身后毕恭毕敬地退去,就连位高权重的玉妃都变得低眉顺眼。
退至长秋宫外,徐思嫣一把攥住思婉的手,心有余悸地惊叹:“皇后娘娘好大的气势……”
“别慌。”徐思婉手抚向她的后背,为她顺了顺气。她的脊背一直轻颤着,好似真的吓坏了。
余下的众人也都差不多。平日若从长秋宫告退,嫔妃们是敌也好是友也罢,总会在宫门口闲谈几句再各自回宫,眼下却谁都没了说话的心思,个个紧绷着脸,半步不想多留地举步离开。
思婉犹是和思嫣一起结伴而行,回到霜华宫,她先将思嫣送回了敏秀居,嘱咐宫人好好照应,而后才自己回拈玫阁。
暑热正重,一路走下来,她身上早已出了一层细汗。回到卧房,月夕即刻端了绿豆汤进来。
花晨在卧房门口接过汤,就示意月夕退下。她径自将汤奉给徐思婉,忖度半晌,还是直言问了:“那三十两黄金的事,奴婢看供状上都写了,娘子怎么不提?”
“有什么好提的。”徐思婉执起瓷匙在绿豆汤中搅着,豆香泛出来,沁人心脾。
“……可阿凡说是陶氏给他的。”花晨蹙眉,“倘若人人都觉得就是如此,这钱岂不白花了?”
徐思婉吃了口绿豆汤,含起笑:“这汤熬得不错,又香又解渴,你也去喝一碗。”
花晨一看她这副笑意,就知自己又没明白,不由悻悻:“娘子就会卖关子……”
“没什么可卖的关子。”徐思婉摇摇头,“宫里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总会有人明白的,无须我去点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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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月朗星稀。皇帝批完奏章想起还有份供状没看,便吩咐王敬忠去取。
王敬忠快步行至侧殿,取来供状又折回内殿奉上,皇帝边读他边禀话:“下奴审到后来才知道,那阿凡原也是陶良使身边的人。想是倩贵人挑选宦官时大意了,没想着查阅典籍,自己又只认出了从前在陶良使面前掌事的张庆,倒将这阿凡疏忽了。”
皇帝没做声,却也没面露不虞。王敬忠在他身边侍奉多年,见状便知还可继续禀话,就又续道:“皇后娘娘今日动了怒,赏了陶良使二十板子以震慑六宫。但陶良使日后的去处,还得请陛下圣断。”
皇帝“嗯”了声,手中的供状继续读着,
王敬忠再道:“那宫女柳絮……也是一直侍奉陶良使的,说陶良使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办事,阿凡亦是为钱财所惑才铤而走险。下奴想,这二人是否直接赐死,以儆效尤?”
“车裂。”皇帝淡淡启唇。
王敬忠悚然一惊,旋即躬身:“诺。”
与此同时,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三十两黄金”上。
供状中写得简单,起先是阿凡说陶氏以五百两银子收买了他,后来宫正司指明在他床下搜出了三十两黄金,他便承认那三十两黄金也是陶氏给的了。
——五百两银子给柳絮,三十两黄金给阿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