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可心的病来得快去得快,不过一个星期就彻底痊愈了,她作为病号时国家保护动物级别的待遇随着体温恢复正常悉数散去,转眼又成了乔大老板呼来喝去的“小工”。
所谓隔行如隔山,拍照片和拍视频看起来像是一码事,实际上则完全不是一回事。乔源之前有的经验全都不做数了,刚转型时举步维艰,先前是天亮拍天黑修,一天一套片子,现在是对着文档从早看到晚,剧本还是没能挤够一页纸。
他学渣综合征之一写字就犯困的毛病又犯了。
他又进了一批器材,再再再再一次对“玩摄影穷三代”这句话表示了认同,而后猛然发现还有另一件同样烧钱的事情——请模特。
虽然之前给人拍片积攒了一箩筐人脉,也认识了不少帅哥美女,平时叫来帮个忙吃个饭都不是难事。
但乔源能力有限,目测这回拍摄时长不会短,需要一个稳定的演员,该演员不仅要求形象佳气质好,还得够闲,有大把没事干的时间。
之前那些有那么一点交情的人也都忙着挣钱过日子呢,没法给他批出那么长一段档期。
乔源愁的直掉头发,跑去厨房偷了半个面包才想起来嘴里赃物的主人——郑可心的那些追求者可不是街上扫码送的,她这个个性还能有人追着送花不就是靠脸吃饭的嘛。
他俩是认识太久了,才导致他都忽略了这一客观事实,乔源眼睛一转开始给人洗脑。
郑可心听了乔源一通唠叨,深思熟虑后觉得交情这个东西好商量,她也可以少一点。
乔源拿新鲜出炉的猫粮订单给她看。
郑可心:“......我不会演戏。”
乔源一听有门,好话立刻堆到了嘴边:“没事特简单,到时候你就往路边一戳,我喊你你就苦大仇深的回头看我一眼。”
苦大仇深是几个意思?
郑可心:“......你不是说自己拍的是治愈系微电影吗。”
乔源:“没错,但分手也是不错的题材!”
从此以后郑可心就成了乔源的专属小工,该小工凭借着脸以及写满了全身“本人有故事”的清冷气质收获了不少观众姥爷的喜爱。
郑可心对自己定位明确,认为自己就是个做苦工给孩子挣猫粮的,让出镜就出镜,从没想过把自己包装营销一番,因此没在除微信外任何一个社交平台申请账号,活成了互联网时代的老古董。
古董自带神秘光环,升值飞快。乔源知道她出镜纯属是帮朋友忙,因此后来也没怎么劳动她,多数都是拍广告才请这位压轴货,分成比市场价高,成功把一月喂出了幸福肥。
作为优质乙方的乔源深受甲方爸爸们的喜爱,随着能力的增强逐渐有了筛选产品的权利,然而筛选过的客户仍旧是上帝,这回的上帝要求颇多,直接把拍摄地定在了郊外一处民宿。
郑可心病刚好就被万恶老板斩断了假期,一早起床爬到荒郊野外忙活了大半天,等任务结束日头都偏西了,宁致接了个电话说工作室有事,饭都没吃就要往回赶。
上车前宁致说是要在后座清点道具,愣是要求郑可心坐副驾,车子是宁致和朋友借的,别的问题没有,只是副驾的门把手坏掉了,只能从主驾驶这边进入。
郑可心也没多想,一上车就翻出了眼罩耳塞,倒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能听到宁致在说话,但是听不清说什么,像是怕吵醒她,所以在用非常低的声音和人通电话。
不知道睡了多久,郑可心正挣扎在睡梦和清醒的交界线上,忽然感觉车速放缓来了个不急不慢的刹车,最终在路边停了下来。
接着是开窗的声音,宁致笑呵呵的问:“好巧,你怎么在这。”
谁?郑可心懒得动,打了个哈欠倒着往上拽下眼罩,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被迎面的阳光刺的睁不开,她径自揉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回头,一抬眼看见一个这么些年仍旧留着学生头的女生。
其实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压根就没醒。
这四年她们同一所学校,只隔着一道天桥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上演偶遇。
而后宁致迅速用行动证明了一切浪漫的偶遇都是人为的处心积虑!
她没等郑可心反应,火速拉着乔源下车,变戏法似的从后备箱拽出两大包零食和一张桌布,手拉手狂奔向路边的小路,路边戳这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树莓采摘园,十五元一筐,童叟无欺”——誓死要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一旁的许念念目瞪口呆,听见宁致边跑边说:“你们俩先回去吧,我们野餐去了!”
郑可心还没搞明白究竟是怎回事,依着本能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把人喊回来,而是问:“那你们怎么回去啊。”
许念念稍稍清回过神,闻言看向没有阻拦的郑可心。
宁致后脑勺有眼,背对着她一挥手:“安冀待会儿来接我们!”
“喂!”眼看着宁致越走越远,郑可心反应过来,伸手去扯安全带发现腰上被人绑了个复杂的蝴蝶结,只好朝着那两人的背影喊,“我不会开车!”
乔源乐了,回头一指一旁的许念念:“甭着急,有人会。”
郑可心一瞬间觉得被雷劈了,又一瞬间觉得被人卖了,她被绑在副驾上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
什么难搞事多的客户、拍摄时状态不佳的乔源、宁致神秘兮兮就没断过的电话、以及非让自己坐副驾的奇怪举动......
她回头看了一眼,传说中后座需要清点的道具除了衣服只剩下一束白百合和一束粉百合......有什么可清点的!总不是去数花掉了几片叶子吧!
明显是被人算计了。
郑可心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许念念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车、花和人,抱着相机和三脚架站在没关门的后车座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今天是被一个外校的同学邀请来这帮忙拍毕业照的,结果对方遇上车祸堵车,说是八辆车连环追尾到处都拉了警戒线,实在是过不来。
于是说好一起回去的事情跟着跑了汤,荒郊野外也打不到车,许念念只好扛着死沉的一堆设备往路上走,寄希望于过路的出租。
高中的时候,许念念因为郑可心的缘故和宁致一起吃饭聊天,也受过该学霸的点化解过匪夷所思的大题,虽然相处得很好,但对其的认知始终只是皮毛上的一层,没有郑可心多年相处看得透——还不能从骨子里认定此人就是谋划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毕竟太巧了。
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这匪夷所思的现状。
——乔源和宁致穿一条裤子,安冀不会胡作非为,郑可心......好像没这个技能。
许念念缓了好半天,摘下脖子上的相机放到后座上,又把其余的东西安置好,这才坐到主驾的位置上,侧过脸问副驾上的人:“你现在住哪?”
四年前,郑可心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开学见。”
四年后,许念念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现在住哪?”
两句话背后背着各自的境遇,一答一问一来一往,中间或许应该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显得这四年的光阴弹指一挥,瞬间被多年后的问话压缩成一个静止的画面,一千多个日夜灰飞烟灭,时间飞速倒退回那个高三暑假那个夏天。
窗外略过大片田野,整条路两边都是高大的白杨,油亮的叶子发着光,和一旁的人一样,都和曾经的那一份没有什么分别。
郑可心把自己的魂叫回来,报了乔源工作室的地址,又开了导航给许念念指路。
许念念看了一眼,点头:“离我们学校不远。”
郑可心顿时说不上话了。
她到底是没办法解释那天抱着一捧玫瑰的自己,也没法解释应该在千里外南方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华安,再往前追究,和旧人话当年,一堆历史遗留问题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