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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夏末惊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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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是江添主动敲门,这次该轮到他了。礼尚往来,道理谁都懂。

我这不是不要脸,我只是讲礼貌。盛望在心里默念两遍,理直气壮地敲了门。

卧室里响起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江添出现在门后。

盛望准备好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张口就成了:“我房间空调有问题!”

江添一愣。

……你有毒吧???

盛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好好的理由不说,瞎扯什么空调啊?这下好了,说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种级别的谎话,江添只要去隔壁看一眼就能拆穿,简直是把脸伸给对方打。

盛望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差点当场离世。

不过他心理素质总体还算可以,虚了不到两秒就又理直气壮起来。他看着江添,心说:你要真敢去看,我就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好在江添有智商也有人性。

他垂眼一扫,看见了盛望手里拎着的书包,也没多问,便侧身让开一条路。

盛望悄悄鬆了一口气,抬脚进了卧室。

迈第一步的时候,他下意识顿了一下。这是他在进入别人领地时才会有的反应,就像人在做客时往往先扫视一圈才换上拖鞋。盛望没想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间卧室里。

十几岁的人,情绪总来得飞快。一句话能闹翻,一句话也能冰释前嫌。上一秒在吵架打架,下一秒也许就亲密无间,契机可以是一切简单的东西——

一张字条、一罐汽水,或者一份作业。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跟螃蟹抱怨过自己家被某个孙子占了,现在却把这个房间默认成了江添的地盘。

世界真奇妙。

盛望心想。

他跟江添一样,不喜欢在别人卧室里探头探脑,一来出于礼貌,二来……那动作实在不好看。但架不住有人房间太过简单,他不转眼珠也能一目了然。

这间卧室跟盛望的并排,朝向和布置都很像,都是窗边放着书桌,对角是床。俩屋共用的那堵墙边立着衣柜,区别是盛望卧室的衣柜旁还多一个独立卫浴间。

盛望盯着那堵墙看了许久,忽然幽幽地问:“我那边水龙头一开,你这是不是能听见动静?”

“嗯?”江添在他身后顺手关门。

盛望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他耳朵里还塞着无线耳机,白色的尾端轻压着清瘦的耳骨。

“你刚说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江添偏头摘下一隻耳机。

“我说——”盛望转念一想,万一他问完了,这人来一句“没注意,不放心可以去隔壁试一试”,那尴尬的还是他!毕竟空调还好好地挂在那儿呢。

“算了,不重要。”盛望拎着书包说,“空调借我蹭一会儿呗,我专项题库还有四页没刷。”

闻言,江添越过他走到书桌边收东西。

他桌上摊着一沓试卷,旁边是薄薄的软面本,黑笔、红笔各有一支,这就是全部的东西了。简单得几乎可以算空空荡盪。跟盛望摆摊式的书桌天差地别。

“诶?你别收啊,我不用椅子也行。”盛望跟了过去。

“不用椅子坐哪,上桌?”江添说。

盛望脚刚抬又讪讪放下了,满脸挂着人赃并获的心虚:“我没说要上桌子坐,我可以站着。”

这一听就是鬼话,江添瞥了他一眼,把两支笔帽合上,扔进书包的笔袋里。

“你坐椅子吧,我用不着。”他把试卷也收进书包,只拎着软面本坐上了飘窗宽大的窗台。他背靠着窗台一侧的墙,曲着一条腿,软面本就抵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从窗台垂下来踩着地板。

“你真不用?”盛望问。

“早写完了。”

“菁姐塞的捲子也写完了?”盛望有点纳闷,“我刚看你卷子是空的。”

江添举了举膝盖上的软面本,说:“写在这了,”

盛望伸头一看,果然就见他本子上写着英文题的答案,一排五个,远看清爽有力,近看全是连笔。就连错题他都懒得打叉。叉要两笔,他只用红笔划一道斜杠。

斜杠旁是他订正的内容,有些只写了一个词组,有些延伸出了好几行,他现在看的就是这些。

“你干嘛不直接写在卷子上?”盛望问。

江添说:“省事。”

“咱俩对省事的理解是不是有偏差?”

江添噎了一下,大概因为以前没人会这样追问他的行为逻辑。他手指捻了一页纸又放下,认命地说:“杨菁很会挑题,组出来的捲子都是精华,一道抵十道。拿本子做一遍,错题在试卷上做个标记。二刷可以对着标记只做错题,也不会受原答案干扰。两遍下来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搞题海战术。”

他打了个停顿,略带无语地点明主题:“效率高,省事。这样说懂了?”

“懂了。”盛望抬起左手,就见他三根手指捏了个“七”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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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话,87个字。”

江添:“……”

窗台就在书桌边,江添坐着的地方离盛望不远,抬手就能抽他。

见对方直起身,盛望连忙捂着半边脸把椅子往远处挪一下。却见江添仗着手长,替他把檯灯拍亮,面无表情地说:“做你的专题。”

盛望“噢”了一声,又要张口。江添已经低头看起了本子,毫不留情地说:“没做完别张嘴。”

盛望睨了他一眼,啧声道:“管得倒宽。”

江添冻着脸抬起头,盛望立刻伸出两根食指在唇前打了个叉,以示停战。

盛望做题不老实,规规矩矩的坐姿会阻塞他的脑子。以前在自己卧室里,他刷一会儿题人就到了桌子上,再刷一会儿就能上窗台、然后是床和地毯。

物质是运动的物质,做题的盛望也是。

在江添这里,他起初还算收敛。做着做着兴致上来了,两脚往桌底横槓上一踩,椅子四条腿就悬空了俩。长腿一曲一伸,椅子就开始摇。

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才猛地想起来高天扬提醒过他,坐在江添前面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这样踩着椅子在他眼前晃,他会烦。

盛望条件反射缩了腿,书桌前铺了一块圆形地毯,椅子脚落在地毯上并没有什么声音。他心虚地转头瞄了江添一眼,却见江添眼尾薄薄的褶也轻抬了一下。

他的眸色在光下显得很淡,彷佛贴了一层透薄的水玻璃,视线浅浅地扫过来,像是很不经意的一瞥。

不远处的巷尾恰巧有车经过,车灯远远透过窗玻璃照进来,从左边滑到右边。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微光惊了一下还是别的什么,盛望倏地收回目光,垂眸看起了书页。

他食指慢悠悠捲了半天页角,才真正把题目那行字看进去。那之后又过了好半天,才抓笔写起算式来。

之后的题目如有神助,写得顺风顺水,比平时快得多。盛望做完四页题目花了一小时,江添看软面本居然也看了一小时。

甚至盛望合上题集伸懒腰的时候,他都还在翻页。

“你还没结束?”盛望问。

“还有一点。”江添总算舍得从本子上抬起头了,他问:“习题做完了?”

“做完了。”盛望掏手机看时间:“这还不到1点半呢,我居然搞定了。”

“有什么问题么?”江添问。

“没有。”大少爷藉着伸懒腰的机会挂在椅子上,一脸骄傲。

他本来以为会有的,不然也不会找藉口来江添这里。但今天的状态实在太好,给足了他面子,平时棘手的题目今天都变得格外乖顺,正确率高得惊人。

盛望兀自琢磨了一下,总结说:“你这里风水有点好,养脑子。”

凭藉如此见鬼的理由,他在江添卧室连蹭了两天空调。

盛望每次敲门都是深夜,12点刚过,楼下江鸥早已入睡,半栋房子都悄寂无声,唯有他俩门前留着灯,偶尔有人语。

起初,他们没觉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週五这天,一个意外不经意打破了定式——盛明阳终于在焦头烂额中抽出空来,回了一趟家。

司机小陈去机场接他,送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12点。本着不打扰家里人睡觉学习的心理,盛明阳谁也没通知。

週六週日就是第一场月考,盛望这晚没再刷新题,而是把笔记和专题集上的难点圈画出来,准备找江添梳理讨论一下。

他拿着书本敲开隔壁门的时候,楼下忽然响起了密码门打开的“滴滴”声,接着是二道门钥匙转动的轻响。

盛明阳在外常抽烟,偶尔会低声闷咳一下。那声音盛望听了十多年,太过熟悉,隔着门也能分辨出来。

他爸那声闷咳响起的时候,盛望懵了一下。他游鱼似的钻进房内,慌忙把门关上了。

他背抵着门悄悄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再一抬眼,就见江添搭着毛巾,手指抓着一杯清水的杯沿,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这天洗澡有些晚,头髮半干半湿,髮尾细碎的水珠悄悄凝结,又顺着他脖颈的线条滑下来,洇湿了灰色短袖的领口。

他朝门的方向掠了一眼。

盛望悄声说:“我进门的时候,我爸刚好回来。”

江添从门边收回视线,眸光微垂着落到盛望身上。他静默片刻,忽然说:“你为什么这么慌?”

夜色沉寂,不知哪棵树上的蝉突然拖长调子叫了一声,明明是夏末,却像??仲春的一场惊蛰。

盛望心里倏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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