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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赵曦却不说了。他拿筷子慢条斯理地把铁籤上的软筋拨下来,一抬头,就见三十多双眼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干什么?”赵曦乐了。
“然后呢曦哥?”
“什么然后?”赵曦装傻充愣。
“你怎么这样?!”大家也不敢怼他,只能拍着桌子抗议。
“然后?”赵曦并没有细说的打算,只道:“然后成绩波动太大差点把班主任搞出心脏病。”
在座的都知道他有多牛逼,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意外的神情:“不会吧,曦哥你的成绩还会气到老师?”
“会啊,当然会。”赵曦坦然道:“谁还没个状态差的时候。我那时候脾气烂,自己气得要炸也就算了,还非常善于拱火,所以打……”
他卡了一下壳,手指刮着杯沿哂笑道:“酒喝多了舌头有点大。反正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想我运气有点差,十次吵架八次都碰上考试,所以——”
他摊开手,表示“你们懂的”。
他那时候是真的狂,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心情好了可以两天刷完一本竞赛题集,心情不好就去你玛德考试。
这种人谈恋爱不是折磨自己,是折磨老师。这週还是年级第一,把第二名甩开一大截。下週他就敢黑着脸掉出年级100名,再下一周他又笑瞇瞇地回来了。
哪个老师受得了?哪个都受不了。
刚开始班主任吓死了,以为他碰到什么变故了,拽着他去办公室谈心,一谈就是整个晚自习。再后来老师就不怕了,只剩下气。
那个班主任姓方,是当初附中着名的阎罗王,凶起来没人敢大喘气,听到他的脚步声,任何追打的学生都会瞬间归位。
他有时候会缓和一下课堂氛围,给学生放点歌,来来回回就那么两首,一首《yesterdayonceore》,一首《don\\'tcry》,前者发行于1973年,后者发行于1991年,跟学生们差了好几辈。
放歌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就撑在讲台上,从眼镜上方扫视全班。并没有人感到放鬆或缓和。
就这么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师,当初愣是被赵曦气出一小片白头髮。
赵曦从小到大碰到过很多老师,老方是最严肃的一个、骂他最狠的一个,也是毕业后最操心他的一个。
老方不擅于閒聊,也不擅于表露随和的一面。赵曦逢年过节会给他去个电话,他会用晚自习谈话的语调问赵曦身体怎么样、生活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
有好几年,赵曦回来得併不频繁,但每次回来一定会去看望老方。
再后来的某一天,老方生病了,淋巴癌,发展得很快。赵曦急急忙忙赶回国,只来得及参加他的葬礼。
那天赵曦在车里把老方最喜欢的两首歌循环了一天,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的变故其实很多,不知道从哪天起,你就再也见不到某个人了。
八卦听不全,小兔崽子们很不过瘾,但赵曦并不理会他们的撒泼胡闹和哀嚎。他们起义未果,只得悻悻作罢,不一会儿又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别的。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凑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话题。
赵曦后来话并不多,只看着他们笑,时不时低声跟林北庭说两句,可能把这群学生当下酒菜了。9点左右,赵曦接了个电话。林北庭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喝掉瓶子里剩余的酒,两人便先行离开了。
“林哥和曦哥关係真够铁的。”宋思锐透过窗子朝外张望了一眼,看到两人的身影拐过街角,满脸羡慕,“我爸说中学的朋友能一直联繫的不多,像他就都是大学的朋友。”
“那也不一定。”高天扬说,“我那几个干妈都是我妈初中高中的朋友。”
“就是,得分人,还得看关係是不是真铁。”有人附和着说,“我觉得咱们班就都挺好的,以后年纪大了肯定也联繫着。”
“那肯定!”宋思锐顶着两坨喝出来的高原红,左边搂着一个男生,右边搂着高天扬说:“咱们多铁啊!还有添哥和盛哥,我一直觉得你俩跟曦哥他们特别像,以后肯定也这么好。”
江添正低声跟盛望说话,闻言抬起眼看向宋思锐。他嘴唇动了一下,不知想反驳还是想应答,但最终并没有开口。
而盛望已经喝到了静坐参佛的状态,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矜骄的模样。
高天扬把宋思锐芦柴棒棒似的手臂掸开,没好气地道:“你这说的就是废话!人家一家的,当然好。”
“哦哦哦对。”宋思锐拍了拍脑门,衝盛望举起杯子说:“我错了,罚!”
盛望也跟着抬了一下杯子,十分自觉地喝了一口。
江添:“……”
他把手伸到盛望眼皮子底下,比了个数字,问:“几?”
盛望没好气地哼笑一声,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摁回去说:“吓唬谁呢,四。”
江添:“……”
桌上杯盘狼藉,还剩最后一点
', ' ')('冰啤,谁都喝不下了。众人早已吃饱,但直接散场又有点意犹未尽。不知哪个二百五提议说要玩“憋7”,输了就喝一口,把剩余的酒喝完就散。
江添指着盛望说:“他就算了吧。”
“那不行!为什么算了?”众人不答应。
“早就醉了。”江添说。
“醉了?”高天扬朝身边看过去,盛望笑着摇了摇头,一脸镇定自若,既没有说胡话也没有撒酒疯,哪里有醉相?
“添哥你蒙谁呢,他这要叫醉了,我就是酒精中毒了!”高天扬一摆手说,“不能算,谁都不准算,来!”
他一手搭着酒桶,一手点向对面的女生说:“小辣椒,你开头,不要放过他们。”
所谓“憋7”就是挨个报数,逢7和7的倍数就拍手跳过。规则非常弱智,要是平时玩起来,a班这群人可以无穷无尽地接下去。但喝了这么多酒就不一样了,总有出错的。
班长鲤鱼第一轮罚完就趴桌上睡蒙了,还有几个酒量不行的也顺着椅子往下滑,边摇手边笑。但他们都不如盛望错得多。
这位大少爷面上云淡风轻,嘴巴极其叛逆,专门逮着7和7的倍数报。到最后,高天扬干脆把酒桶搬到他面前,哗哗放满一整杯说:“盛哥,你是来骗酒喝的吧盛哥?”
金色的酒液汩汩上升,奶白色的泡沫堆聚在顶上,又顺着玻璃杯沿流淌下来。盛望连手都懒得抬,杯子也没握,就那么闷头抿了一口泡沫,然后皱眉说:“其实我有点喝不下了。”
高天扬奔溃地说:“那你有本事别错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盛望说。
他嘴唇上沾了一圈白,便伸舌头舔了一下。他正愁要怎么把这杯酒灌下去,就见旁边伸过来一隻手。
盛望此时的反应其实有点慢。他盯着腕骨上的小痣呆了一瞬,这才朝手的主人看过去——
江添薄薄的眼皮半垂着,仰头喝完了所有酒。他把玻璃杯搁回桌上,朝大门偏了一下头说:“可以散了。”
高天扬他们噢噢起哄,发出“牛逼”的叫声。推拉椅子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大部分人都站起了身。
盛望也跟着站了起来,急匆匆就要往门外走。
江添一把拽住他,问:“往哪跑?”
“卫生间。”盛望问,“你要一起去?”
“……”江添鬆开手说:“一会儿门口等你。”
其实盛望并不是赶着去卫生间,而是去付钱。这人喝得7都数不清了,还惦记着自己是来请客的。他趴在吧台上冲收银的姐姐说:“包厢结账。”
“不用,林哥说这顿他们请了。你们吃完了?石头他们叫了车,一会儿把你那群同学送回去,也是林哥和曦哥交代的。”
盛望咕哝说,“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跟我抢饭请。”
收银姐姐笑得不行,顺着他的话说:“就是,老闆真不懂事。”
她从吧台柜子里拎出一袋香梨,递给盛望说:“小江放这的,你俩一会儿回学校?”
盛望点了点头。他拎着梨,随便找了个台子靠着等人。
“你别站那儿啊,那是失物招领台。”收银姐姐说。
“噢,那我等招领。”盛望说。
姐姐又笑趴了。
没过片刻,失物连人带梨一起被江添招领走了。
上次喝多,盛望跟江添的关係还不怎么样,所以他只捞了个跟拍的职务。这次就不同了,某人勾着江添的肩,逼迫他全程参与“走直线”这个傻逼活动。
梧桐外的巷子并不齐整,宽的地方可以过车,窄的地方只能过自行车。在盛望的带领下,江添的肩膀撞了三次墙。
“你怎么走着走着又歪了?”盛望纳闷地问。
“你把手鬆开我就歪不了。”江添说。
“不可能。”
“……”
江添真的服了。
这特么还不如跟拍呢。
他脑中虽然这么想,手却依然带着盛望。巷子角落碎石头很多,不小心踩到就会崴脚。这么蛇行虽然很傻逼,但好歹减了某人二次受伤的概率。
丁老头家是旧式房子,门槛很高。大少爷脚重跨不过去,他一怒之下在门外的石墩上坐下,衝江添摆手说:“我不进去了,我在这等。”
“别乱跑。”江添说。
盛望点了点头,心说脚长我身上。
江添穿过天井进了屋,丁老头的咳嗽声隔着不高的门墙传出来,在巷子里撞出轻轻的回音。
这是梧桐外的极深处,住户大多是老人。上了年纪的人到了这个时间点少有醒着的,就连灯光都很稀少,安静得只能听见零星狗吠。
盛望依稀听见右边纵向的巷子里有人低声说话,他转头望了一眼,看见两个高个儿身影从巷口走过,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慢慢没入墙后。
他盯着虚空发了几秒呆才想起来,那两人看着有点像赵曦和林北庭。
出于学霸的探究欲
', ' ')(',他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歪歪斜斜地走到巷口探出脑袋。令他意外的是,那两人也并没有走得很远,跟他只隔着七八米的距离。
他们更像是在散步,说话的时候脚步还会停驻片刻。藉着路灯的光,盛望看清了他们的脸,确实是赵曦和林北庭。
看巷子走向,他们大概刚从喜乐那边回来。
林北庭说到了什么事,赵曦停下步子,听了一会儿后搭着林北庭的肩膀笑弯了腰。
盛望不确定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刚刚的饭钱被这俩老闆抢了单。
他纠结片刻,刚想走出墙角叫他们一声,却见赵曦站直了身体,他带着笑意看向林北庭,搭在他肩上的手抬了一下,挑衅般的勾了勾手指。
林北庭似乎挑了一下眉。
他把那根挑衅的手指拍开,侧过头来吻了赵曦。
这条纵巷又窄又偏僻,有太多可以取代它的路线,平日几乎无人经过,像一条安逸又幽密的长道。
路灯只有一盏,算不上明亮。光把那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落在并不平坦的石板地上,暧昧又亲密。
咔嚓。
角落的石渣在鞋底发出轻响,动静不算大,却惊了盛望一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退到了墙后,心跳快得犹如擂鼓。
江添从院子里出来,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石墩。好在下一秒墙边就传来了动静,他刚提的一口气又鬆了下来。
“干嘛站这?”他大步走过去。
盛望似乎在发呆,被问话声一惊才回过神来。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暗看不清的缘故,他的眸光里透着一丝慌张。
儘管知道不能跟醉鬼讲逻辑,但江添还是放低了声音:“慌什么?”
他四下扫了一眼,又探头看了看巷子。到处都干干净净,既没有野猫野狗,也没有蝙蝠飞蛾。
盛望没吭声。他看着江添茫然呆立片刻,四散的醉意又慢慢涌了回来。喝了酒的人容易渴,他舔了一下嘴唇又垂了眼说:“谁慌?没慌。我吃多了站一会儿。”
江添还有点将信将疑。
盛望又道:“老头睡了没?我想睡了,困死了。”
江添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直起身说:“那走吧,回宿舍。”
舍友早就洗过了澡,宿舍里漂浮着洗髮水的味道。史雨靠在床上打游戏,邱文斌还在伏案用功,只开了一盏充电檯灯。
进门的时候,盛望的酒劲又上来了,步子有点飘。邱文斌忙不迭过来帮忙,被这祖宗拨开了。他困得眼皮都打架了还不忘进卫生间衝个澡,然后带着一身水汽光荣阵亡在了下舖。
“我天,他喝了多少?”史雨坐在床上问。
“没多少。”江添说。
某些人酒量奇差但意志力奇强,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一杯开始醉的。
邱文斌看了一眼盛望的睡姿,同情地问:“那大神你今晚睡上铺?”
江添并没能成功转移,因为某人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在翻身。宿舍的床哪能跟他卧室那张大床比,翻两圈就差点掉下来。
于是江添还是睡了下舖,帮他挡着一点。
这一晚江添睡得不太踏实,盛望也是。
巷子里的那一幕似乎钉在了他的脑海中,又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梦境里。他杂乱无章地做了很多段梦,每一段的结尾他都会突然走到那片路灯下。
两边是长巷斑驳的墙,脚底是石板缝隙的青苔和碎砂。梦里的灯总是在晃,影子有时投在墙上,有时落在地上。
昏暗、安静、暧·昧不清。
他总会在最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每一次抬起头,看到的都是江添的脸。
不知几段之后,盛望终于醒了。
他睁眼的瞬间,情绪还停留在梦境的尾端,额前鬓角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半边身体趴在江添身上,胳膊搂着对方的脖子,一条腿压着对方的腿。因为热的缘故,被子早被踢开,大半都挂到了床沿,于是他跟江添之间的接触几乎毫无遮拦。
长裤的布料软而薄,连体温都隔不住,更别说一些尴尬的反应。
天色将明未明,光亮很淡,从阳台的门缝和窗隙里流淌进来,宿舍里一片沉寂。盛望垂着眼,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杂乱的呼吸。
他近乎慌乱地撤开腿,又刻意压轻了动静怕把江添惊醒。他抬头看了江添一眼,愣了几秒后,忽然匆忙下床爬回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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