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美景最易抚平人心,琴濯虽然虎着脸不愿意,可心里多少还是平静了一些,前提是薛岑不要说话。因为他一说话,自己就没办法将他忽略。
安静的时候,琴濯就将他当做一个稻草人,只是这个稻草人好像着了火一样,让她后背都觉得烫得慌。
一路上,琴濯都不住往前窜,最后还是薛岑将她一把扯回来,语气含笑:“你再往前些就坐到马脖子上去了。”
琴濯犟着脾气,跟头小牛犊子似的,闷头往前。薛岑怕惊了马,只能自己下去,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
琴濯的目光垂落在他的脸上,觉察他要抬眼,连忙别到旁边,心里实在弄不清他的脾气。
说回孟之微这里,她原是想逮只兔子给琴濯解闷,回来时四下不见她身影,才开始心急。
赵文汐安抚道:“此处是皇家猎场,守卫森严,安全无虞。夫人大约是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不必着急。”
“唉……追兔子追上头,我又忘了她正生气呢,这下又惹得她更不高兴了。”
“是不是因为你昨日醉酒,夫人心下不悦?”
“可能吧……”孟之微其实也不明白,可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我看她像是没睡好的样子,想是照应我的缘故。”
“这确是你的不是,待会儿便带这兔子去跟夫人赔罪吧,我看夫人一向大度,昨日也是因为你跟皇上的千秋之喜才多喝了几杯,想必她也不会太多计较。”
孟之微自然知道琴濯不会真跟自己生气,平常有什么没说对的,也只是转头就忘,只是心里仍止不住有些着急,没有继续跟着赵文汐往前,调转马头匆匆回去了。
只是回到帐子那边,孟之微也没见到琴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见她牵着马回来,低垂着脸显然不是太高兴。
“喳喳!”孟之微拎着兔子跑上前,忙不迭地解释道歉。
琴濯看她手里拎的兔子都快被甩晕了,忍俊不禁道:“我何时说过生你气了,你这人老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赖我头上。撒欢儿跑出去就捉了这只兔子回来?你也太小气了!”
见她面色转晴,孟之微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道:“我以为你自己回来了,就没有再往远跑。”
“这里侍卫守得里三层外三层我又不会丢了,你巴巴地自己跑回来,反在这里干等。”
孟之微随后想起来问道:“我回来的时候没找到你,你去哪儿了?”
琴濯心中咯噔了一下,贝齿轻磕了下唇瓣,轻摸了几下灰兔的脊背,垂眸道:“我看附近景色不错,就自己骑马逛了逛,后来找不着一开始的地方,便沿着其他的路出来了。”
孟之微不疑有他,兴冲冲地给她讲起猎场上谁猎了只鸡谁又打了几只鸟,琴濯尽量将注意放到她所说的事情上,好让自己不去再想方才的情景,如此心中的怒意跟歉疚方才能好一些。
一直到晚间,琴濯没再与薛岑见过面。
晚间,大帐那边又在庆贺今日狩猎的收获之喜,琴濯完全没有心情,便托病呆在帐中,顺便让孟之微留下陪她。
孟之微便跟薛岑说了声,在后厨提了些今日的特色菜,回到帐中跟琴濯一起用。
“今日吏部的陈大人拔得了头筹,猎了头鹿回来,所以人人有份!红烧鹿筋,葱爆鹿肉,还有鹿肉炖栗子。”
琴濯不由惊叹:“都是鹿肉……这也太补了。”
“你不是说鹿肉补阳气?对我们两个倒正好!”
琴濯看几道鹿肉做的菜分量倒也不多,整合起来也顶一道荤菜,便没有再多言,率先夹了一筷子鹿筋尝尝。
刚做出来的鹿筋最具鲜美,经过御厨的处理,愈发透出美味来。琴濯细嚼了几口,便眯着眼睛直叹:“不愧是宫里的御厨,这红烧鹿筋做得太好了!”
她平常用鹿筋做菜,买的也都不是现成的,必须提前用热水泡上,做菜的时候方才显劲道,但总归少了些鲜味。
这鹿是今日现杀的,各个部位都是现取现做,因而其中鲜美软嫩,是平常不可多得的。
孟之微看她喜欢,便把那碟鹿筋都留给了她,算是为自己今日丢下她跑出去赔罪了。
吃饱喝足以后,琴濯的心情再度拔高了一些,在帐子里转悠了几圈消了消食,直至安寝也没再出去过一步。
夜里的长文山并未沉寂下来,山间的虫鸣鸟叫和帐篷之间的火光均是彻夜不息。
主帐的灯火更是长明如同白昼,将四周的晦暗都驱散一边。
黄鹤风把一个彩瓷茶盏放在薛岑手边,只询问了一声,见他尚且忙着落笔,便安静地守在一边没有言语。
直至薛岑把笔放下,端起茶盏却闻到一股甜腥味,揭开盖子看到里头雪白的瓷壁被殷红染就,皱了下眉又放了回去,“换杯苦丁茶来。”
“这是御厨特意为皇上准备的,滋补养血,皇上不妨用一些。”
“还嫌我不够上火的,弄这些东西。”薛岑把茶盏放回去,内心止不住有些烦闷。
黄鹤风见他不喜,只好把那盏鹿血又端了下去,换上他惯喝的苦丁茶。
苦味自舌尖蔓延,薛岑方才觉得这两日躁动的火气略微平静了一些,只是漫漫长夜,他犹觉得是如此难熬,自己引以为傲的好耐心,怕是真的不剩多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日记——
三月二十九,晴。
谋娶计划第一天。
第75章烤乳鸽
自来长文山,琴濯每天都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回去,她待在这里夜里睡觉都觉得不安全,每日都要做噩梦,不是被狼咬就是被狗撵,没有一晚上是睡得安生的。
在猎场上的时间倒是过得飞快,所以琴濯即便对打猎没有多少兴趣,也会拉着孟之微出去溜达一圈,每天都是头一个走,最后一个回来。
“呆这山上是不是挺无趣的?”孟之微看琴濯出来也跑马猎兔子,只管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觉得她大约是对此不感兴趣。
“可不是无趣,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都喜欢撵着一只兔子跑。”琴濯大为不解,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几样水果跟点心,放在自己的手帕上,“我们走得远了,先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
“你还准备吃的了啊。”孟之微看她打包的点心水果,一脸惊讶。
“那当然了,出门在外吃的可不能少了。”琴濯晃了晃头,剥开一个黄澄澄的枇杷给她递过去,“说起来傍着皇家就一件好,市井间还吃不到的东西,宫里倒是早就有了,还比外边卖的甜。”
孟之微接过枇杷抿了一口,酸甜的果汁立马沁入口中,对琴濯的话深表赞同,“皇上还是挺大方的,每天都会给各个帐子供应新鲜的水果跟点心。”
琴濯觉得身为国君,这些只是陪他春猎的起码标配,看不上孟之微这么夸人,飞了个白眼不想附和她。
在原地休息了一阵,孟之微看了下天色,道:“趁早回去吧?”
琴濯直接摇头,“还早呢,你要觉得累就先自己回去。”
孟之微哪里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下,左右张望了下,去一旁折了几根杨树条,分成小拇指长短的几截,把树皮跟树干拧分开,便做成了几个哨子。
琴濯拿到嘴边吹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孟集伯父常折这杨树条给他们做哨子,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时候无忧无意的日子。
“想不到你这拧哨子的工夫倒精进了,你以前拧的哨子十个有九个是吹不响的。”
“熟能生巧,我就是再笨也该学会了!”
琴濯看到她得意的样子,笑了笑又吹了几声,树上的小松鼠似乎是听到哨子的声音,好奇地蹲在树干上,翘着毛茸茸的尾巴看着树下的他们。
孟之微挺喜欢那憨态可掬的小东西,道:“我们要不抓只松鼠回去养吧?我看这比兔子好多了,不会啃你的菜园子。”
琴濯拍下她的手不赞同道:“人家没家么,好端端地把人抓回去。”
人有家人亲朋,动物自然也有,这话说得没错,孟之微挠挠头只得把这念头打消了。
这野外既没事做又没书本可瞧,孟之微呆久了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拧完了哨子又四下里搜寻,等琴濯回神的时候就见她已经爬上了一棵歪脖子树。
“一下没看着你就爬上去了,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么?”琴濯忙扔下东西跑过去,对她的身手实在不敢恭维,生怕她掉下来。
“接着!”孟之微一手攀着树干,朝琴濯扔了一个果子下去。
“什么东西巴巴地让你去摘……”琴濯抬手细瞧,发现只是个李子,因为季节不到,隔着果皮就酸得人直流口水,“都不能吃呢,你摘下来干什么?”
“我瞧着都长这么大了,还不能吃么?”孟之微看那累累的果子就眼馋,放嘴里咬了一口,当即皱起了脸,“好酸!”
琴濯好笑不已,“就属你馋!赶紧下来吧。”
孟之微把咬了一口的李子丢掉,兜在衣襟里的又舍不得扔,犹豫道:“这李子放久一点会不会变甜?”
“根本就没熟,放两天就长霉了。”琴濯在树下张着手,一眼也不敢错开。
“可惜了。”孟之微遗憾地咂了下嘴巴,只能把衣襟里的李子都倒掉,攀着树干慢慢往下。
她本身也不怎么会爬树,上的时候好歹还能看到着力点,下来的时候却是脚不蹬地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没几下就挂在树上不敢动弹了。
琴濯看她那姿势都觉得辣眼睛,心道自己就没教出来爬树的好徒弟,只好走到树下背过身半蹲着,“你踩着我的肩膀下来。”
孟之微抱着树干,当先抬脚看了下自己的鞋底,道:“我鞋上有泥呢。”
“我都不嫌了你啰嗦什么,赶紧下来,挂在上面当心一会儿有人来把你当猴儿抓了。”
孟之微看着她纤细的身板儿,打心底里也不忍心踩她,犹豫了一下只能把鞋子蹬了,在她肩头稍微借了一下力,哧溜滑了下来。
琴濯转回身正要去给她捡鞋,就见她捂着个胸,遂问:“怎么了?”
“胸疼!”
看到树干上零星的几根树枝都歪七八钮的,琴濯也能想象到她是怎么下来的了,顿了一下道:“你这么溜是觉得自己胸前能跑马么?”
孟之微顾不得理会她的嘲笑,掀开衣襟看了下,好在还有胸前那三层裹胸布,不然真要磨掉一层皮了。
“褪下来我看看。”
孟之微捂着胸口觉得光天化日的有点不好意思,“有人来怎么办?”
“……又没让你全脱。”琴濯翻了个白眼,将她拉到一棵树背后,将她衣襟解开,“外面的一层挂破了,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动作别太大。”
见她没有伤着,琴濯又起了揶揄的心思,往她裹胸布上头挤压出来的些许沟壑间扔了片叶子,“嘿呀!这叶子真白!”
“你自己没有么……”孟之微有种被她多占了便宜的感觉,伸手也去扒拉她的衣服,“我也要看!”
“你自己没有么!”琴濯把她的话丢回去,一溜烟躲开,故意将她当做登徒子一般。
两人这厢正笑闹,一扭头看到旁边山丘上牵着马的赵文汐,均是愣了一下。
琴濯率先反应过来,看了下孟之微抱着她的姿势,正好把衣襟处挡住了,当即跟她调了个方向,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赵文汐也没料到他们在这里,一时撞见人家夫妻和乐,也有些尴尬。
“咳……我见此处风景甚好就过来瞧瞧,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赵文汐拘谨的样子,让琴濯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大白天不合适做的事,抽了下嘴角把衣冠整齐的孟之微推了出去。
孟之微赶紧走上前,“你今天去打猎有什么收获?”
见他们大方自若,赵文汐也暗暗松了口气,指了下自己马背上的两只猎物,道:“我的射猎也不是太精,只能打打这些小东西了。”
“那也不错了,我到现在只打了只兔子,还是你帮我围追堵截的。”孟之微觉得他作为文官,能骑马狩猎已经是很厉害了,打心底里佩服。
她眼里的真诚并没有一丝虚假,令赵文汐也由衷觉得高兴,“这些东西也不值当带回去了,干脆就在这里烤了,算是我今日请你们的。”
“这敢情好!”一说吃孟之微比谁都积极,连忙去邀请琴濯这位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