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有一个是懂琴的,这琴放在我这里也有好多年了,与其让它继续蒙尘到最后腐烂成泥,不如给需要的人,也算不枉这把琴本身的价值。”赵文汐见他还一脸为难,干脆把琴放到他手上,“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那便多谢你的美意了,改日来家里,让喳喳做一桌好菜招待你!”
赵文汐微微扬唇,“你倒会借花献佛。”
孟之微挠挠头,“也不算是借花嘛,这琴总归是喳喳要用的,她谢你也是应该。”
“原来是夫人善琴,我还以为是你要用。”
“我哪有这个本事,弹棉花还差不多。”孟之微摸了下琴弦,也不敢随意乱碰,“我本来想在她生辰送她一把,奈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这次也是托你的福了。”
赵文汐对他本是送琴濯的也没什么异议,提醒道:“这琴年久日长,难免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回头找个懂行的师傅,修缮一下再给夫人不迟。”
孟之微深谙琴濯的性情,笑道:“如果修缮成了全新的,她一定又数落我乱花钱,如此模样她或许还会当成个宝贝收下来。”
“陈旧的东西看起来总是有点价值。”赵文汐点点头,深以为然。
孟之微把这琴带回去以后,果不其然引起琴濯的兴趣,只是她听到原是赵文汐收藏的,总觉得是占了人家大便宜。
“我已经说了,改日让你做两个好菜让他到府上做客。”
“这倒也行,拿了人家这样好的东西,总该表示表示。”
“说是说,这琴特别在哪里?”孟之微见琴身上的漆已经基本脱落了,从外表来看实在算不得珍贵,只是承了赵文汐的情,到底是人家送的。
“这琴放了这么多年只是脱了漆,琴身还是完好的,可见当时斫琴的木头也是千挑万选,放在如今也价值千金。”琴濯小心地把琴套摘下来,拨了下琴弦,依旧是清脆悦耳,“看来两顿饭并不足以表达赵大人这件礼物的厚重,把他以后伙食都包了怎么样?”
“我是没意见,就怕你回头烦了,说我给你找事情。”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琴濯横了她一眼,之前虽说舍不得花钱买琴,拿到手里还是不减喜爱,当下便坐不住,“我去找个琴匠重新刷一遍漆!”
“这么急啊……哎……”孟之微看她兴冲冲地往外跑,喊都没喊住,不过见她对这件礼物满意,心里也高兴。
琴濯照旧来到集市,想跟赵嫂子他们打问一下靠谱的地方,已经快关门的薛瑾舟看到她,把门板又放在一边,“夫人上次说定的蚕豆还没取,可要帮你送到府上?”
琴濯方才想起来,急忙走过去,“我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倒是我拿了钱不好交代才是。”薛瑾舟把东西取出来,看到琴濯放在柜子上的琴,便多看了几眼,“是把好琴,可惜脱漆了。”
“可不是,我正想打问哪里有靠谱的琴匠呢。”琴濯见薛瑾舟小心地摸着琴弦,方才也一眼看出来这琴不俗,“薛老板也懂琴?”
“略知一二。”薛瑾舟抬起头,“如果夫人信得过在下,这琴就交给在下修缮,待三五日后便给夫人送来。”
在这杂货铺走动得频繁,琴濯到底也品出来对方几分品性,当下便道:“既是这样也省得我找不着行家被人坑了,便麻烦薛老板了,这琴我也不着急取,您帮我好好修缮修缮。”
“一定。”
琴濯看外面的门板放了一半,知道他这杂货店又到了打烊的时间。这些日子跑得多了,她也揣摩出些规律来,这杂货店大多只在将近午时的时候开一阵子,过了午时基本不见开门,统共也就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说开店的人任性都是轻的。
“那我就不打搅薛老板了。”
“夫人言重了,我本来看这会儿没什么人才打算回去,夫人既来了只管进来看看,我这里又进了不少新货。”
他主动开门做生意,自己也没有不光顾的道理,琴濯走进店内转了一圈,又添了些小件。
她出来的着急,没有带平时买菜的篮子,薛瑾舟便去后堂寻了一只新的给她。
“多谢薛老板,这篮子等我下次过来还给你。”
“一只不值钱的篮子而已,夫人时常光顾我这里,便是送也送得。”薛瑾舟温言浅笑,见她篮子里的东西也不少,难免压手,“夫人现在就回去么?不妨先把东西寄放在我这里,回头我让伙计送去。”
“这点东西,不妨事的。”琴濯把篮子跨在胳膊上,习惯如常,“薛老板有事就先忙吧,我去朋友那里打两把叶子牌。”
薛瑾舟温言,笑了笑目送她出去,见她去了斜对面的生药铺,方才把剩余的门板扣上。
逢出来打牌,琴濯总要一两个时辰。孟之微见天色欲晚她没回来,就知晓她一定去了安安那里,暗自寻思她又会赢什么东西回来。
鳜鱼、大虾、干果片跟豆腐都行,只要别再吃那蟠桃饭。
想到连着吃了四五日的蟠桃饭,孟之微现在胃里还有些呕,看见卧雪摆上来的桃子,连忙挥了挥手让端了下去。
卧雪不明所以,原是听琴濯说大人喜欢吃桃子,每日的果盘里必会摆上一两个,今见他似乎避之不及,暗道大人的口味变得极快,只好又端下去,继而又问:“厨师傅让我来问大人,晚膳可要准备什么?”
“只要不吃桃子饭,怎么都好。”孟之微一提到桃子精神都恍惚了,把名儿说错了也没反应过来。
快到晚膳的时候,琴濯正好回来。孟之微看见她手里拎着一小包,乐颠颠地过去,“今天又赢了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她已经把东西拆开了,闻到一股熟悉的桃子香尚不确定,听到琴濯说:“是陈记的黄桃干,你最喜欢的!”
孟之微一听,当即丢开手,跑回座位上一脸菜色。
“怎么了?坏了么?”琴濯扒拉一下纸包里的黄桃干,咬了一口,依旧甜滋滋的。
孟之微犹豫一番,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委婉些,“虽然……但是……可这几天的桃子也吃得太多了……”
看她一脸苦大仇深的,琴濯也反应过来,本来是不满薛岑诓骗她,到最后反跟几个桃子置气,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厨师傅每日都有做别的菜,你不喜欢那蟠桃饭大可跟我说,瞧你这苦大仇深的,深深把个喜欢的桃子都吃伤了。”
“那不是你辛苦做的嘛。”孟之微觉得自己要不吃,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
“不过用几个桃子罢了,有什么辛苦的。”琴濯把黄桃干收起来,闻着手上的桃子味儿也觉得有些腻味,用皂角洗了一遍方才换了味道。
晚膳厨师傅用现杀的雏鸡做了珍珠团,还有麻婆豆腐。
吃着鲜香、辛辣的味道,孟之微才觉得自己的味觉又回来了,连着添了两碗饭。
琴濯见了就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菜,倒是头一回能把你脸吃绿了。”
蟠桃饭固然美味,孟之微却不敢再回想,叹息着道:“古语有云,好物不贪多,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明年……”明年也不知她身在何处了。
琴濯眼底敛着一丝怅然,她虽与孟之微不是真的夫妻情深,好歹也是姊妹和睦。想到以后有朝一日自己离开,她神经大条也不知道会不会照应好自己,琴濯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以后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只管说,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厨师傅呢,你是一家之主,别事事都藏着将就别人。”琴濯给孟之微夹了一筷子菜,温言叮嘱。
孟之微怕她误会自己是不喜那蟠桃饭,连忙道:“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只是偶尔也不要那么频繁嘛。”
“你啊,惯会拍马屁!明天想吃什么?我再做给你吃。”
“嗯……我一时倒想不起来,反正你做的都行!”
“那我把菜名都写到纸条上团起来,从明儿起你就抓阄吧。”
“这个好!”孟之微拍了下手,觉得挺新奇,“这样你也不必每日绞尽脑汁想菜谱了。”
她旋即去取了笔墨纸砚,琴濯把纸张裁成方块大小,把自己会做的都写了上去,转而又问她:“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写出来我瞧瞧能不能做。”
“我也就光会吃罢了,哪有你知道的菜色多。”孟之微把字迹干涸的纸片收起来,见上边还有“火芽银丝”,当即啧了一声,“这东西你都写上去,掐豆芽穿火腿丝不得头晕眼花,还是算了。”
琴濯见她拿笔一划,在旁边写了个“火腿丝炒豆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凉冻甜官燕
这些时日,琴濯从集市回来换了路线,每次都能经过那栋宅子。
薛岑说他若出宫,便会叫人在门口挂上两盏红灯笼,琴濯当时觉得这定暗号心里怪不自在的,听得含糊不清,这些日子每次经过宅子的大门口,总会清楚记起来薛岑几日没出宫。
朝中在筹备蜜乐郡主跟世子的婚事,还有云海国王入京事宜,身为指婚的正主,薛岑自然脱不开身,这些天琴濯也一直在听孟之微念叨这事。
不见薛岑的时候,琴濯觉得焦灼;见到他的时候,更焦灼。
琴濯暗道自己不是个干大事的人,每每都因为说服不了自己的观念而感到纠结异常,所以对薛岑的感觉也很复杂。
摩挲着手里的小玉管,琴濯不觉走神,指腹一撮看到玉管中间的纸条,连忙坐起身左右看了看。
显然,纸条是新放进来的,也是府里人才有的便利。
有个随时随地可能侵入自己生活的影子在,让琴濯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特别是怕自己极力掩饰的一些事实会暴露,她就愈发觉得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中。
琴濯左思右想,还是不能让薛岑的人继续留在府中,必须得想办法把人送回去,最直接的就是跟薛岑开口。
于是,琴濯一进门就把那玉管丢向薛岑,满脸的不高兴,“你在我家里派了多少眼线?”
薛岑放下书本,把那截玉管捡起来,倒也没有隐瞒,只是神色如常道:“我并非指使人向我传递你的消息。”
便是他保证再多,琴濯也无法全然放心,当初他送人过来她就一百个不愿意,如今房里事情都得万分小心,只是碍于没办法,卧雪他们又说得可怜,才拖到这时候。
“我不管!你快些把你的人带走!“
“那只让卧雪留你身边伺候。”薛岑退让一步。
琴濯瞥他一眼,道:“你当我傻?这难道不是你指使卧雪的!”
就是卧雪她平常也不太会让到房里伺候,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不难想象今日这事是出自谁手。
薛岑确也没有监视她的意思,自将卧雪一行拨到府上,也从未主动询问过,只是这以后才让卧雪帮忙传递消息。见她如此反感,薛岑也没有强求,便道:“你既不喜欢,我让他们回去就是。”
“那个……厨师傅还是留下吧,他做得菜好吃。”琴濯心里其实另有考量,房里的人不可留,后厨总要留一个,以后她若不在,孟之微也不会挨了饿。
薛岑可能暂时没想到这些,只是笑了笑,“依你。”
“卧雪他们回去以后,不会怎样吧?”琴濯还是有些担心。
“能怎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而已。”薛岑说罢,又停顿了一下,“可这宫里部门分散,各人之间总有龃龉,也不是我能处处看到的。”
琴濯也不指望他一个皇上去照拂下面这些人,闻言便有些犹豫起来,这些人好歹在自己府里也不少时间了,若说做事着实没有一分差错,好端端地把人打发回去,要是受了以前老人的欺负怎也说不过去。
见她频频叹气,薛岑道:“他们在宫里当差,自然也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也不必替他们忧心。”
琴濯瞧了他一眼,自己胸无大志,能顾及到的也就眼前的三五个人而已。她与孟之微相依为命,到如今亲朋零落,实也找不出几个还可以交心的人来,潜意识中对一些相处日深的过客都会存着一丝不舍之心,所以总免不了想东想西。
“先让他们来这里不行?”琴濯眼巴巴看着他,带了一丝央求。
“也行,等你日后进宫,让他们再来伺候你,你既便利他们也有着落。”
薛岑对此没有异议,一口答应下来。只是琴濯听到他的话,仍不免觉得心中一沉,由不得有种上断头台的惆怅。
她没敢就此谈论下去,目光一转看到对面的翘头案上摆着一把琴啾恃洸,为转移注意便道:“你也会弹琴?”
“睹物思人而已。”薛岑撑着额头,目光看似随意,却总是轻轻落在她的身上,像有无形的丝缠绕着她。
又没正形了……琴濯浅浅瞥了下眼,走过去打量了一番那琴身,选材精致,做工考究,也是不可多得的上等佳品,琴弦一拨动,便有铮铮之声流泻不止。
“你不是也学过琴?来试试手感如何。”
琴濯坐在他搬出来的凳子上,抬着眼狐疑地打量他,“你怎知道我学过?”
薛岑似笑非笑道:“孟之微成天跟我说他夫人如何如何,就差把他夫人的老底掀出来了,我还能装聋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