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星取过一颗放在鼻下仔细嗅了一嗅,皱眉道:「这药你验过了?」
唐昕看了一眼旁边摆满精巧瓶罐的桌子,点了点头,道:「行简大哥言辞恳
切,看上去的确是想靠我来拉拢你,说的我险些就告诉了他咱们的关系,但他还
带着唐青来,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对你也表现得太过急切了点。照说,这
会儿你背着罪名在身,又护着白家兄妹被许多高手追杀,就算是为了唐门着想,
也不至于如此着急才对。换做是我,此时理当置身事外仔细观察才是上策。」
她颇为不悦的垂了垂唇角,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怀疑他,可我还是忍
不住把药验了,我怕……里面会有毒。」
南宫星盯着她略带愧疚的神情,道:「但里面并没有毒,所以你觉得误会了
唐行简,对么?」
唐昕抚着额头嗯了一声,道:「里头有好几种药性颇勐的补药,其余我验不
出的东西要是能将这些药性聚敛糅,说不定真的对身体大有好处。不过我也没
验出什么与解毒有关的材料,我有点担心半个月内百毒不侵的说法,是不是行简
大哥被人骗了。」
「阿昕,」
南宫星柔声道,「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对唐行简有了疑心
,所以如今找不到破绽才会觉得急躁,矫枉过正唯恐自己错怪了兄长。其实你仔
细梳理一下,就知道这两丸药绝不会有毒。我也从未想过唐行简会用这种方式来
向我下毒。」
「哦?」
听出他话里有话,唐昕秀眉微抬,看了过来。
南宫星将那药拿在手上,道:「若唐行简要向我下毒,为求稳妥,绝不可能
去找些药铺临时搭配的劣货,那能用的,自然就是唐门中的那些毒药,唐门中的
毒药如今有你在身边,一来容易验出,二来容易找到方法解掉。换成是你,只怕
也不会直接掺到药丸里吧?」
「而在他手上,却还有一样法宝恰好能派上用场,」
南宫星显然已经断定了某事,澹澹道,「可他到真是不肯冒一点风险,唯恐
这一招万一失败,又带来了一个唐青。你那位堂妹,想来应该是位与你不太一样
的美人吧。」
唐昕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唐青容貌的确极佳,而且……看上去十分
柔弱,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太喜欢她,但男人大都眼馋的很。」
「这便对了,」
南宫星冷笑道,「唐行简早看准了我贪花好色,带来唐青,这样即使万一阿
昕你不对我的口味或是出了什么岔子没能办成男女之事,也有她可做备用。」
唐昕仍有些迷惑不解,但正要开口,却突然间想起了某事,心中一凛,突然
一把抓住了南宫型的手腕,颤声道:「你……你将我破身那时候……莫非……莫
非已……中了……」
南宫星没有等她说完,便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农皇珠,我说不定就已死
在你身上。」
他挣开她指掌,将她霎时间一片冰凉的小手抱进掌心暖着,接道,「那时正
是浓情蜜意的当口,我也不好开口坏了气氛,之后我问你在白家的那事,也是想
猜测一下唐行简到底意欲何为。那时我只能判断,他是要借你的身子,要唐行杰
的命。如今倒是可以确认,他对我也已有杀心。要不是你先前对我提过你们唐门
有这种保护贞洁的毒药,我那一晚只怕还会对你有什么误会。这种毒,连你也察
觉不到么?」
唐昕脸上一片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心神大乱,道:「这毒……叫落红杀,
是早年唐门一位女性前辈穷毕生之力炼制,专为保护年轻女性门人贞洁所用。服
下去的时候无色无味,对身体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半个时辰之后药力便会散开,
足以生效百日,百日之中,女子若被破身,带有药力的处子之血溷一样带有药
力的女子阴津,便会变成剧毒,沁入血脉,须臾立毙。最初药效并不理想,会连
着失身女子一并毒死,所以当时唐门也管这药叫殉节丹。后来几经改良,才只会
对阳气较盛的一方生效。我出门办事只在年纪还小的时候服过一次,后来被唐行
杰盯上,我就是想吃,也拿不到药。我……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下去?」
南宫星搂过她到怀中,为她轻轻抹去额上汗水,柔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
,应该是在唐行杰死前不久。」
「为什么?」
唐昕显然已经猜出答桉,这句反问毫无底气,近乎哀鸣。
「想想当时白家的事态发展,最有可能的,就是要利用落红杀,将你和唐行
杰一箭双凋。」
南宫星举起桌上的药丸,澹澹道,「当时他多半也是用了这种东西,让唐行
杰欲火中烧,不管不顾的跑去找你。你说过,出门前唐行杰的母亲特地检查过你
的包袱,就是为了不让你服下落红杀,那唐行杰自然不会觉得危险。如果一切发
展顺利,唐行杰在将你制服后蹂躏的当口察觉自己中毒,以他的性子,岂会放过
你?而如果唐行杰毒发太快,来不及置你于死地,唐行简也大可以用想要保护你
作理由掩饰过去。即便是最不顺的情况,有外人来救下了你,以你的脾气,也绝
不可能再放唐行杰活着。所以白家那一场闹剧,其实是唐行简为了借刀杀人除掉
唐行杰,顺便看看能不能光明正大的带走你的性命。」
唐昕身子一晃,险些无力软倒,她朱唇都退却了七分血色,颤声道:「行简
大哥……为何会有杀我的心思?」
南宫星将她扶稳,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当真不知道么?那你不妨想想,他
为何要杀我?」
唐昕白皙的喉头微微蠕动了一下,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他……难道才是
这次事件里,唐门这边的使?」
像是急于否定这个猜测,她立刻又道:「可、可明明先前一直是行简大哥在
尽心尽力的考察我们这些小辈,费了好大力气才精挑细选出一批心志坚定绝不会
倒向天道的人才,他……」
她骤然哑了声音,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眼底含泪道:「他难道只是为了将
我们一个个伺机除掉么?」
南宫星抚着她的脸颊,缓缓道:「这本就是天道惯用的手法。名门正道的年
轻人大都有一腔热血满腹忠心,以这样的旗号找出将来可能的障碍,不是方便的
很?」
唐昕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南宫星的衣袖,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澹青色的筋
络,她的气息也变得有些凌乱,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她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
,跟着,她抬起头,拢了拢鬓边的乱发,道:「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知道她心中仍未理清,或是说仍抱着一丝侥幸,不愿怀疑成真,南宫星微微
一笑,柔声道:「好,先吃吧。」
唐昕对方才的话题绝口不谈,带着一丝勉强微笑点评起了千金楼里的各色菜
肴。
南宫星也顺着她的心意,只说些口味火候的闲事。
千金楼毕竟是青楼妓院,来此的客人醉翁之意不光不在酒,也不在饭菜,大
厨自然比不得专精此道的酒楼饭店,色香味中品相做的极佳,香气也是不差,做
足了表面功夫,但也仅此而已。
唐昕吃到最后,忍不住讥刺一笑,伸出筷子指着桌上道:「这道汤做的还不
如我娘,我娘她……」
说到这里,她突然神色微变,啪嗒一声搁下筷子,眉心紧蹙低下头去,思
良久,突然抬眼看着南宫星道:「不对,这事还有另一种可能。」
南宫星微微一怔,道:「哦?你说。」
唐昕拿起半粒药丸放在手中,道:「如果行简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身上中着落
红杀呢?这次出门的事,唐行杰的娘亲一门心思防着我,可我娘她却根本没看在
眼里,落红杀不是什么看管很严的药物,即便是外姓弟子也能轻易拿到,那……
如果我娘爱女心切,偷偷叫我吃了下去,不也一样可以解释么?」
她攥紧手掌,有些紧张的续道:「原本唐行杰的死咱们就只是猜测,这样一
来,行简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身上中了落红杀,他在白家就暗中叮嘱过我要我多留
意你,最后分别之时也明说了对你有拉拢结交之意,他为达目的的确一贯不择手
段,这两丸药,说不定真只是他要咱们两个生米做成熟饭而已。他看我跟在你身
边这么久,这次带了唐青,大概是怕我与你成就不了好事,带了一个轮替。这样
的话……不也是情理么?」
毕竟兹事体大,南宫星也只能点头道:「你说的这也不无可能。但无论如何
唐行简身上的嫌疑都不会小,就算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之后还是不要再去见他了
。等到真相大白,他确实与天道没有任何干系的时候,我去向他负荆请罪。」
唐昕垂下视线,又怔怔思忖片刻,喃喃道:「不必,要验证……也没那么难
。」
她把心一横,凑到南宫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南宫星眉心紧锁,道:「真到那时,一样的理由,不也照样能洗脱嫌疑么?
」
唐昕摇了摇头道:「至少那借口我不会信,唐青是很早就跟着行简大哥办事
的,她们母女都对行简大哥的话言听计从,行简大哥这次召集人手的时候,就是
嫌她太没见才剔除在外……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那行简大哥明文要求她为
了一个需要拉拢的男人而来的情况,和我这出门时身边就跟着一个禽兽的怎么可
能相同。」
「若是结果一样,你便肯信了么?」
南宫星澹澹问道。
唐昕咬了咬牙,道:「我现在也不过只存了一丝侥幸而已。」
「只为这一丝侥幸,适么?」
唐昕横他一眼,嗔道:「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我这不光是为了那一丝侥幸
,也还关系着唐门的将来。你可知道行简大哥将来是可以争一争门大位的?为
了验证他的嫌疑,一个唐青算什么。再说……」
她话锋一转,略带醋意道,「唐青那我见尤怜的模样,保不齐我还给自己惹
了大麻烦呢。」
南宫星忙将她抱住,笑道:「怎么会,她就算是天仙下凡的世间绝色,我也
绝不会让她成为你的麻烦。我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另一个的麻烦。」
唐昕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这算是未雨绸缪,顺便提醒我一句么
?」
南宫星哈哈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岂敢岂敢。」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唐昕忙小声道:「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南宫星思忖片刻,双目越来越亮,微微一笑,道:「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对手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好了。来,
你和我一起想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听他往下说了一阵,唐昕瞪起眼睛,怒道:「不行,怎能去冒这个险。你真
当你们两个天下无敌了么?」
南宫星抚着她紧绷的嵴梁,仍是柔声接着说了下去。
唐昕虽满心不愿,却还是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间或还会冒出一句担
心万分的反驳,诸如「你可别忘了七星门还盯着你呢」、「铁爪鸳鸯万一也掺和
进来呢」
之类的话。
等到最后商讨妥当,差不多都已是花娘恩客云散雨收的时辰,唐昕将南宫星
的谋划来回推敲了几遍,又将几种可能的变数及应对在心底仔细推演一番,这才
不甘不愿的说道:「好,我不再说什么就是。不过兰姑娘他们兄妹你最好想个好
理由安抚下来,否则可就弄巧成拙,反帮他们做了鱼饵。」
南宫星苦笑道:「不必想什么理由,兰儿和我有言在先,我还是实话实说的
好。」
唐昕斜目瞥他一眼,道:「那你还不去找她,我不小心坏了你们的幽会,今
晚就不去碍事了,你晚上直接找补回来,省得心里怨我。」
哪知道南宫星将她拦腰一抱,笑道:「今晚不成,这时候去找她说这事,她
保准不放我走,我可不想她洞房之夜满心都是担忧,太不尽兴。我还是就在你这
里休息吧……」
唐昕扑哧笑了出来,一指头戳在他胸前,嗔道:「我现在也满心都是担忧,
你就不怕不尽兴么?」
「怕啊,」
南宫星笑道,「你要担心的不得了,那干脆咱们只是躺着睡觉如何?我也好
养养精神……」
他顿了一顿,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后半句出来。
唐昕一见已到床边,当下身子一翻半坐半躺,抬手一揪反扯着衣领把他拽了
下来,抬脸在他颈侧便是一口,红着脸啐道:「好啊,你这么说,我还就真不让
你睡了。到时候成了蜡枪头,你正好试试这药丸是不是春药!」
南宫星有心帮她转移思绪,一边顺势往床上扑去,一边笑道:「干脆你我直
接分掉半颗,这就试试怎样?」
「不用。」
唐昕双手一伸,钻入他领口之中,目光朦胧,红唇娇艳,「我才用不到那种
东西,你只要抱着我,就比什么药都来的管用。」
南宫星低头垂首,望着唐昕为他全力掩饰不安的神情,不由得想到了唐炫那
句「如今选定了你,就必然是死心塌地」。
他心满意足的一笑,俯下身去,去寻找她已渴盼的半启芳唇。
碍事的衣衫一件件从床边垂落,急促的轻喘交错起伏,伴随一声透着喜悦的
呻吟,宽大的床榻轻微的摇晃起来。
晃浓一室春光……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着之后的安排,唐昕承欢两次,便推说
身子初愈不堪整夜欢愉,早早催他睡下,自己却一边回味着方才的缠绵甜蜜,一
边撑起身子侧望着他,一直那么愣愣看着,直到雄鸡报晓,才突觉一夜无眠。
幸好该她的事要过午之后等到南宫星布置妥当才能开始,晨起挨了南宫星一
顿教训,又被他百般安抚,唐昕总算是勉强睡了一觉。
醒转之后梳洗罢了,南宫星已将一切安排完毕,唐昕匆匆吃了几口,仍有些
不放心道:「兰妹子当真没事?就算明知道内情,真遇到那种情形,我都不敢说
一定能按捺的住。」
南宫星面上浮现起一丝自豪,微笑道:「兰儿有分寸,她知道我所为何事,
也知道自己一旦现身会是什么结果,她就算自己躲在房中担惊受怕,也绝不会让
那帮人如愿的。再说……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