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猜的都没错,贺穆兰自然是有杀进杀出的本事,可那是她一个人时。
此时这浑身插满箭支、犹如刺猬一般的将军,若还能活命,除非是天上佛祖下凡,或者人间的神仙救命了。
“不!”
那罗浑的脸上鲜血已经凝固,凝结成一个硕大的血疤。此时这个血疤正因为他的面颊不住的抖动而变得更加狰狞。
突围之时所有人都负了伤,待和虎贲军迎上的时候,除了他和素和君,几乎都站不起来了,所以一干同火之中,只有他和素和君又杀了回来营救贺穆兰。
可这样的贺穆兰……
这样的贺穆兰……
这一个“不”字,是对自己无能的辱骂,是满腔不甘突破胸膛时的崩裂,是痛心太甚所引起的爆炸。每个人听到这撕心裂肺的“不”字,都忍不住鼻中一酸,想要落下泪来。
如果没有贺穆兰,柔然人早就已经逃了,这场北伐,也会最终也没有达到灭国的目的,犹如那独自坚守在夏国长安的赫连定一般,变成魏国人心中的一根刺。
可对于虎贲军来说,三军皆在,主将却失,这算是一种胜利吗?
这简直是一种无法痛诉的屈辱!
那罗浑和素和君弃马跳了下来,疾奔到贺穆兰身侧。在他们赶到之前,正有几个柔然人想把她直接碎尸万段,还好虎贲军来的及时,当初也让他们万箭穿心,好歹是替贺穆兰报了仇。
再看看她身边散落一地的箭、已经卷了的无数刀刃,还有那浸满了鲜血的土地与尸体,几乎不需要想象,眼前就能浮现出贺穆兰之前是如何奋力的搏杀,才能撑了这么久的。
那罗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撕开的贺穆兰的前襟,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心口上。温热的皮肤让他不由得精神一震,耳下那虽然微弱却依然还在轻轻跳动的声音更是告诉了他……
“花将军没死!花将军还有心跳!快来人!来人!”
那罗浑猛地直起身子,只觉得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直从他的脸颊一直流到了嘴里,随着他大吼的声音吞了下去,既苦涩又温暖。
他被这温暖的液体烫的连喉咙都热了起来,忍不住继续趴在火长的胸前,就为了担心这声音会突然消失。
嘭。嘭。嘭。
此时此刻,那罗浑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旋律,哪怕是鲜卑人招魂的皮鼓、汉人高雅的鼓瑟之声,都及不上它万分之一。
“什么?花将军没死?”
“我就知道花将军不会死的!花将军那般厉害!”
“那罗将军,你让我们也听听!让我们也听听!”
一群人疯狂的向上涌,那架势似乎人人都想听一听贺穆兰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素和君从听到贺穆兰没死的那一刻就几乎是喜极而泣,见情绪激动的虎贲军还要往前挤,连忙高声让所有人往后退,又拉起跪在地上的那罗浑。
“那罗浑,别听了,既然花将军还有口气在,赶紧先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去找大夫才是。”素和君生怕花木兰没有失血过多而死,倒被那罗浑一不小心压死了,出声提醒道:“我知道你们火里的人都随身带着干净的绷带,是不是?”
“是!是!我的马上还有!小路,去把我马鞍下面的小皮袋拿来!”那罗浑忙直起身子,去掩贺穆兰的衣襟。
夜晚昏暗,照明全靠旁边的人举着火把,那罗浑拢起贺穆兰的衣襟,不知为何却愣了一愣。
‘原来火长虽然手糙脸黑,胸肌倒是白的很,也滑的很,和狄叶飞差不多的。’
那罗浑心中这念头一起,立刻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你真是病了,什么时候,居然还想这样的歪念头!’
他这一下打的又急又快,所有人闻声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那罗将军,你好生生打自己做什么?”一个虎贲骑士吓得大叫了起来:“莫非……莫非……花将军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
那罗浑恶狠狠地瞪视他一眼,他的家传武学练得是杀气,这一瞪之下,那个虎贲骑士全身寒毛直立,立刻噤声。
“来人帮忙!”
素和君经常四处奔走,身上也有上好的伤药,鲜卑军户都是世代从军,家中也有不少备的好药的,一群人围在贺穆兰身边,乱七八糟的掏出一大堆东西来,却怔愣着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
即使这火把将贺穆兰四周照的通明,可他们毕竟不是郎中。很多人都知道箭支不能乱拔,尤其是要害位置,一旦拔了,反倒会送命,所以从素和君到那罗浑,全部跪在贺穆兰身侧,却无从下手。
“我们……要不然,我们先止血……还是先把腰上那伤口裹起来?”
贺穆兰身上最大的一处伤口在腰上,前后贯穿,她自己用腰带上移堵住了伤口,但触目惊心之处,足以让胆小的女人直接晕倒。
那罗浑拿起绷带,咬着牙对素和君说:“你们几个把将军抬起来一点,我来缠!”
几个骑士抬手的上去搀扶,一个骑兵突然“啊”了一声。
那罗浑从来就不是好脾气,听到他“啊”了一声,立刻一巴掌呼了过去。
“这时候了,还叫什么!”
“不……不是……我搀将军的胳膊,胳膊上也有伤!”
那骑士吓得要死,贺穆兰被称为“玄衣木兰”,所以无论是自己买还是别人送的,衣衫大多都是黑色的,黑衣服沾了血不太明显,这些人没发现她胳膊上还有一处大的伤口,可一摸之下,手上全是黏腻的手感,又有铁锈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吓得立刻松手,被那罗浑拍了一巴掌。
那罗浑刚刚举着洁白的绷带环上她的腰,听到胳膊上还有伤口,立刻让人用刀割了她左边的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胳膊出来。
那胳膊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痕,应该是之前中了流矢,流矢擦过胳膊,却破了一处血管,所以流出来的血实在是不少,再一看那只胳膊,大大小小无数伤痕,不是箭伤就是刀痕,那罗浑拿着绷带的手一僵,再也缠不下去了,捂着脸痛苦的嚎叫起来。
“我做不了!我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