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毓也在一旁笑着道:“咱们可以去打些木樨花下来,让御厨拿了去做蒸糕儿吃。”
“对对对!”灵慧公主跳了起来,朝那边站着的一个宫女喊了一句:“香玉,快些去拿竹竿来,我要去打木樨花!”
三个人在宫女内侍们的拥簇下飞快的走了出去,慈宁宫的正殿里只剩下高太后与赫连铖。
“皇上,你这又是为何?”高太后端起镶着金边的琉璃茶盏,轻轻吹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上边浮着的一片茶叶慢慢的沉了下去:“你又何必如此对那慕大小姐?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尝受过这样的苦?”
赫连铖沉着脸,好半日才开口道:“谁让她有那样一个父亲!”
“慕华寅是慕华寅,咱们将他的女儿召进宫来,只是想做一枚握在手心的棋子,不是要你去虐待她。她只是个孩子,她还那般可爱,皇上又如何忍心去伤害她?”高太后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汤,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皇上,你那里好像有南燕进贡来的黑玉断续膏?拿了过去给她搽上罢。”
“她那一点点伤口,如何就要用黑玉断续膏了?”赫连铖一扭头:“母后也太好心了。”
“哀家方才仔细看过了,慕大小姐的手指尖黑了一块,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用的力气大了几分,哀家听说慕大小姐年纪虽小,可却已经开始学习弹琴绘画,想来这手指是万分要紧的,千万不能留下什么伤痛。”高太后抬起眼皮看了赫连铖一眼:“皇上,你不会这般忍心罢?”
赫连铖站在大殿中央好一阵子,目光有些迷茫,根本不知道落在哪个方向,侍立在一侧的贴身内侍江六弯着腰偷眼看了看赫连铖,小心翼翼道:“老奴去给皇上取过来?”
“要你多嘴!”赫连铖愤恨的骂了他一句,可却没说究竟是要江六去取还是不要他去取。江六有些困惑,转头看了看高太后,见她容色平和,脸上微有笑意,当下打定了主意,拔腿就往外边走了去。
“这江六真是越来越自作主张了,朕还没说让他去取呢,竟然走得比风还快。”赫连铖很不满意的嘀咕了一句,可也没有出声喊住江六,任凭他飞快的穿过慈宁宫那片大草坪,朝朱红的大门那里走了过去。
大门的一侧,栽着一排木樨,从慈宁宫正殿门口看过去,只能见着一片青翠的叶子,可树下的那几个人拿着竹竿敲着树干,似乎空中落下了一阵浅浅的雨雾,淡淡的黄色,带着馥郁的芬芳,飘飘洒洒的将天地万物笼罩住。?
☆、第 6 章 木樨花开迟(二)
?青翠的草地上铺着一张很大的水竹席,这是从越州进贡过来的,最细密的水竹经过最精巧的双手编织而成,细密得似乎没有一丝缝隙。水竹被染成不同颜色,几种颜色交错到一处,织出了一幅泼墨山水画。
这般精美的竹席,此刻上边却是落满了木樨花,小小的花朵仿如碧天里的星星,密密匝匝的一层,随着秋风不住微微起落,就如春日里的细雨滴在花瓣上,溅掉了数根花蕊。
灵慧公主匍匐在竹席边上,完全没有一位皇家公主应有的气质,一双手不住的把那落下的桂花扒拉到自己面前,眉开眼笑:“慕瑛,慕瑛,你看,这些花真新鲜,快来捡。”
跟着灵慧公主一道爬在竹席上的,是她的贴身大宫女香玉:“公主,这木樨要早上来打才是最新鲜的,此时已经都快到中午时分,被太阳晒得没了晨露的滋润。”
小筝有些眼馋,看了看慕瑛:“大小姐,我能不能去捡木樨花?”
慕瑛点了点头:“你去罢。”
小筝虽然比她长了三岁,可依旧还是小孩子心性,见着灵慧公主她们捡木樨花捡得正欢,早已按捺不住,听得慕瑛准许,直接扑到了水竹凉席上,开始用手捡起那细小的花朵来:“要做蒸糕吃,将开未开的花朵才是顶顶好的,蜜汁都还在里头呢,花瓣却比花苞要饱满。”
慕瑛凝视着那一席浅黄,轻轻叹气,从今日起她便要开始喜欢木樨花,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灵慧公主也喜欢牡丹。
灵慧公主今日穿的是高腰襦裙,交领,襦裙从胸口开始一直往下拖曳,没过脚尖,水碧色的裙裳上绣着的是团花牡丹,刺绣精美,花瓣上的露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花蕊上边还缀着金珠,不住的晃着人的眼睛。
她是大虞最尊贵的公主,金尊玉贵,而自己,虽然太后娘娘命大家都喊她瑛小姐,以公主之礼待之,可她毕竟不是真公主,她必须学得收敛,不要去与灵慧公主争抢,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周全。
“瑛姐姐。”赫连毓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的手指是不是受伤了?”
慕瑛转过脸去,就见赫连毓关切的看着自己的衣袖,眼中有些焦急:“我皇兄……”他有些为难,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皇兄有些暴躁,可是瑛姐姐你也不要怪他,他心里头其实很苦。”
“他有什么苦?”慕瑛的声音清冷了几分,那高高在上的赫连铖,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吗?偏生自己却不能反抗,只能随他虐待自己。
“我皇兄……”赫连毓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们、他们都说皇兄是看着他的母亲自缢身亡以后,心里难过才变成这样子的,”
慕瑛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自缢?”
“是。”赫连毓声音低沉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皇兄被立为太子,他母亲就活不成了,太皇太后让皇兄去跟他母亲去告别,可没想到皇兄的母亲已经自尽,皇兄推开门却只见到他母亲吊在横梁上……”
“啊,原来如此!”慕瑛惊得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难怪赫连铖会如此心硬,换作旁人,亲眼目睹母亲自缢离世,只怕是会一辈子都记得这桩事情,心里头都会存着怨气。
“瑛姐姐,让我看看你的手。”赫连毓的声音软软:“我让人去给你取搽伤的药过来。”
“不用了。”慕瑛将手藏在衣袖里,不想让赫连毓看到,虽然那几根手指头依旧有隐隐约约的疼痛,可她却不想将这事情闹大,免得让人觉得她十分娇气。
“瑛姐姐,搽点药比较好。”没想到赫连毓很是固执:“春晴,你去取些治伤药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