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罢。”赫连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朕也有些乏了。”
江六这才放下心来,笑容满面冲着外头喊了一声:“福来,快些来伺候皇上洗漱。”
皇上准备要安寝,这下可是放了心。
夜色深深如墨,天空中冷月无声,寝殿里一片沉静,赫连铖躺在床上,听着踏板上小内侍细细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头搁着事情,怎么也没法子安寝。
伸出手摸了摸枕头,锦缎枕囊里有硬硬的一块,用手指夹着擦了擦,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在这静夜里很是响亮,踏板上的小内侍警觉的醒了过来:“皇上,可是要登东?”
赫连铖翻了个身:“怎么一个个将自己看做江六了?朕要登东自然会喊你,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小内侍唬了一大跳,赶忙闭嘴,看起来皇上的心情到现在还没好呢。
继续捻着枕头里那件流光锦的衣裳,赫连铖的一颗心也如这件衣裳一般,拧成了个麻花,怎么抖也抖不通顺,一想到今日白天里发生的事情,眉头便打了一个结,怎么也抖不开。
眼前闪过的,是慕瑛那冷清的脸色,她站在树下,眼睛只是望着前方的花树茵茵,好像根本看不到他。
是因为他把她的木樨纸鸢给刮走了吗?赫连铖紧紧的抠住枕头的一角,心里头酸溜溜的一片——他还不是看不过眼有只纸鸢想要接近慕瑛的?要怪就该怪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莫名其妙就将他与慕瑛亲近的机会给毁了。
三只纸鸢交缠的样子似乎在眼前起起落落,赫连铖闭上了眼,可那一团金黄浅黄依然还在,即便他沉沉入梦,那三只纸鸢也跟着闯入了他的梦乡。
他牵着纸鸢站在御花园里,慕瑛手中拿着绕线的纺锤正在不住的将线放出来,好让纸鸢飞得更高一些。他讨好的凑了过去,将自己手中的纸鸢递了过去:“阿瑛,你拿朕的去放,你这纸鸢线太短。”
慕瑛一只手反拨过来,力道很大,他的纸鸢刹那间从手中滑落,还没来得及送上青云却已经跌落在尘埃中。淡淡的尘埃飘起如细雾,金黄色的木樨花上沾满了灰尘,即刻间便成了灰败模样。
“阿瑛!”他眼巴巴的望向慕瑛,心中难受,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大虞的君王,而只是一个祈求得到美人一丝温情的可怜之人。
“赫连铖,你以前欺负我,动不动就打我骂我侮辱我,现儿却梦想着要我对你好?休息!”樱唇微启,细白的牙齿犹如丁香颗粒,粒粒晶莹,而吐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寒,一双眼睛更是如寒星一般,宝珠盈盈一转,说不出的冷漠。
“我……”赫连铖一时语塞,再也答不上话。
慕瑛奔到他的面前,弯腰将那木樨花的纸鸢捡了起来,用力一撕,细细的羊皮纸发出轻微的“呲啦”之声,他还来不及开口,那一球木樨花已经被撕成了两半:“赫连铖,昔时你将我母亲送的东西扣押在盛乾宫中,可感受到了我的心碎?今日我撕掉你的纸鸢,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细细的羊皮纸慢慢的在她手下飞了出去,金黄色的木樨顷刻间不复原来的模样,赫连铖心痛不已,一把攥住了慕瑛的手:“阿瑛,你不是最喜欢木樨花?为何这般忍心下手?”
“我喜欢木樨花?”慕瑛的嘴角浮现出了冷笑:“我有说过我最喜欢木樨花吗?你们这群人,自以为是!”
“你……”赫连铖惊讶的张大了嘴:“原来,你竟然不喜欢木樨。”
慕瑛的眼白扫了过来,眼波横斜,一副不屑的样子,挣脱出他的手掌,转身朝那宫墙之外走了过去。
“阿瑛,阿瑛!”赫连铖失声痛呼,他想拔足追过去,可一双脚却像盯在地上一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瑛的身子从宫墙里穿过,她淡黄色的衣裳印在朱红色宫墙之上,就如一个剪影,薄如纸片。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睡在踏板上的小内侍听着赫连铖在梦中高呼出声,赶紧翻身起来,搭了凳子爬上去,将墙角的宫灯拨亮了些,又将桌子上的宫灯点亮,端着朝床边走了过来。
暖黄的灯光照在赫连铖的脸上,额角处能见着汗珠点点,小内侍赶忙将宫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轻轻的按到了赫连铖的头上,口中轻轻呼唤:“皇上,皇上!”
赫连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阿瑛,阿瑛你别走!”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小内侍只听到了“别走”两个字,他大吃了一惊,怔怔的站在床榻之前,心中疑惑,难道皇上竟然有断袖之癖不成?扯着他的手让他别走?他全身一激灵,几乎要哭出声来,用力将手往外边扯:“皇上,请放手,放手!”
小内侍手上用劲,赫连铖自然能觉察出来,他猛的一睁眼,醒了。
他茫然的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小内侍,待看清楚了他的脸,脸色一沉,将手一甩:“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他分明是追着慕瑛出去,见着她窈窕的身影就在前方,心中一急,伸手去拉扯她,好不容易拉住了,却被人喊了醒来,惆怅还未走远,却见到前边站着的不是红颜美人,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常服的内侍,实在是大煞风景。
“皇上,奴才方才听着皇上在梦里说话……”小内侍战战兢兢的答了一句,忐忑不安,原来皇上不是喊他,那又会是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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