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高大公子,今日怎么来了?也不早些派人给个信,也好让袁某早做准备!”
一个年约五十的人踏着大步走到了门口,四四方方的紫棠脸,两道扫把一般粗的眉毛,大鼻子底下一把络腮胡子,耳朵上还挂着两个银质的大耳环。
这袁九黎是纯正的胡族,原来他家并不姓袁,只是当时高宗皇帝要推行汉化,亲自为一部分官员赐了汉姓,这才改了姓氏。虽然姓氏改了,可那胡族的穿着打扮却未改,两只耳环挂着,不住的晃荡。
“袁庄主,早就想再来登门拜府,又恐袁庄主庶务繁多,不敢来叨扰,今日见着春光晴好,心里头想着来袁庄主这边踏春,顺便请教一二。”高启笑着看了袁九黎一眼:“袁庄主,庄上的田已经下了秧罢?”
袁九黎两条扫帚眉毛一上一下的动了动:“怎么,高大公子也有心要做田舍翁不成?”
高启双手一拱,说得情真意切:“袁庄主,启身患重病,四处寻访名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着自己的机缘。这病也委实奇怪,不生病之时,便与常人无异,启觉得与其坐着等那时机,不如先找些别的事情做做。”
“高大公子所言极是。”袁九黎哈哈大笑:“只要高大公子有这般心思,袁某自当倾力指点。”?
☆、第章
?这冬去春来,流光冉冉,只在弹指间,韶华便已飞逝,仿佛就那么眨了眨眼睛,鞭炮声声,千家万户将那桃符一换,眼见着又过去了一年。
大司马府今年比往年更热闹了几分,因着汝南王妃回府省亲来了。
去年十一月,皇上派传旨使出京,颁发圣旨给各位在封地上居住的王爷,说那些住得远的宗亲久未相见,失了亲近,特地召集他们回京,共庆新春。
汝南王本是地处西南,差不多与蜀地相交,来一趟京城,可真是千里迢迢,但皇上圣旨一下,谁敢违抗?接了圣旨以后,便带着王妃启程,走了足足差不多有一个月才赶到京城,刚刚好赶上除夕夜宴。
汝南王妃乃是大司马慕华寅的姐姐,自然借着这个机会回府探亲,大司马府还是在十一月便开始修缮王妃曾经住过的园子,就等着王妃回府居住。
王爷们回京,赫连铖让宗正将他们安置在国宾馆,对于汝南王妃却网开一面,准她回大司马府居住。众人听着圣旨,心中惊疑,看了看汝南王妃,想到了她娘家的姓氏,也只有叹气的份儿:“谁叫人家娘家权大势大,这王爷当得真是没意思,还不如一个炙手可热的权臣。”
汝南王妃荣归的时候,慕瑛也已经回府,正好见到了从未见面的姑姑。
慕瑛只从旁人嘴里听说过自己这位姑姑的事情,却未亲眼见到她,听人说当年姑姑名满京城,被推为贵女圈里的第一位美人,风华绝代,就连先皇,都曾经有想纳她进宫的心思,只不过祖父婉拒了先皇好意,只不过最终美人还是落入了皇家,她嫁了先皇最年幼的弟弟汝南王,成亲以后便留在了汝南封地,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阿瑛,你跟你姑姑,长得颇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她比你生得更艳丽些。”明华公主看了慕瑛几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惆怅:“我还记得你姑姑那时候喜欢穿一袭红衣,站在那人群之间,肌肤光洁如玉,旁人皆是黯然失色。”
明华公主很少去夸奖一个人,她这般说,自己的姑姑肯定确实是有过人之处,慕瑛低着头,抱着手笼,出神的看着那白绒绒的茸毛,眼前恍惚出现了一抹艳红。
“阿姐,”慕微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不住的悬空晃荡着,她现儿已经四岁半,身量比一年前要长了许多,小小的脸孔晶莹透亮,雪花团子一样:“我想早些见到姑姑,大家都说姑姑好美,我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这般美。”
“见到自然就知道了。”慕瑛笑了笑,抱着手笼看了慕微一眼,慕微年纪虽小,可却看得出来已经是个美人坯子,那眉毛眼睛跟故去的母亲慕夫人生得一模一样,高高的鼻梁虽然承继了慕家的特征,可鼻头小巧,一点也不嫌粗糙。
“阿姐,这次你能在府中住多久?”慕微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走到了慕瑛面前,将头埋在她的膝盖里:“微儿不想让你走,以后你住回府,跟微儿一起玩耍,好不好?”
慕瑛摸了摸慕微的头,低声道:“阿姐也想要这样就好呢。”
在宫里住了一年,虽然赫连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疟她,可他的举动实在奇怪,让慕瑛提着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那次与他一道用了晚膳以后,慕瑛便尽量躲避着赫连铖,能不与他见面就不见,即便是赫连铖派江六或者江小春过来传话,慕瑛也坚决不肯再过盛乾宫去:“皇上日理万机,哪还有闲工夫来做旁的事情?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若皇上真有空余时间,那也该为了臣民保重自己的龙体,早些安歇才是。”
赫连铖得了慕瑛的回答,怒气冲冲跑过来找她:“瑛瑛,你竟敢抗旨!”
慕瑛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皇上,请设身处地为慕瑛着想,莫非是要将慕瑛的闺誉败坏殆尽,皇上这才高兴?若皇上一定勉强慕瑛,那慕瑛还不如直接死在皇上面前,免得受人嘲弄侮辱。”
赫连铖大吃了一惊,退后一步:“瑛瑛,你这是何意!”
“皇上,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大虞先祖乃是胡族,可也不至于一点礼仪都不要遵循,你我现儿年岁已大,再是若幼时那般无所顾忌,定会遭人诟病。当然,没有人敢说皇上,可慕瑛肯定是要被千夫所指。”
“他们怎敢?谁敢非议瑛瑛,杀无赦!”赫连铖的脸色一沉,恼怒不已,竟然有人敢在背后说慕瑛的不是?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皇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太傅大人教的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对于赫连铖,慕瑛心底深处有一种恐惧,以前经历过的一切,她从来不曾忘记,哪怕赫连铖忽然间莫名其妙对她好了起来,她犹自有一丝丝防备。她觉得赫连铖天生就有一种残暴的本性,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对她转变,很有可能他会在忽然之间又转身成了原来那样一个人。
赫连铖深深的望了慕瑛一眼,心里百味陈杂,为何她总是不愿意让自己亲近呢?难道自己现在做出的努力,都不足以消弭以前对她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