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1 / 2)

<h1>第166节</h1>

像其他人一样活着…为自己而活着…从小到大,从沒有任何人,曾经告诉虎力赤,他可以换一种活法。他的祖父为了大汗战死沙场,他的父亲为了大汗战死在另一个沙场。阿速人是为战斗而生,死在战场上几乎是一种宿命。然而,当另外一扇门忽然在眼前被推开时,虎力赤却发现,原來族中长老的教诲并不是对的,自己和自己的后人完全可以老死在床上,临终前子孙环绕。。。。。

为了这扇被打开的门,虎力赤和大部分同伴,都留了下來。虽然一样是提着刀战斗,一样有可能某一天就死在马蹄下。然而,他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有丰厚的军饷,令人羡慕的军衔。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因为娴熟的骑术和刀术,感受到无数崇拜的目光。他可以在休息日,大大方方地进教堂拜自己的正神,而不用怕喇嘛、活佛以及穆斯林教徒的干涉。他随时都可以选择退役,带着积攒下來的丰厚军饷,去淮安或者扬州城中开个铺子,守着老婆,生一大堆孩子。。。。。

他手中的横刀是为自己而战,不是为了某个人主人,也不是为了某个神明。而对面,那张因为恐惧而变形的面孔,却依旧是别人的奴隶。晃动的长枪,给此人提供不了任何支撑,单薄的铠甲,在高速冲來的骏马前,也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

“轰…”在即将与对方相撞的一刹那,虎力赤轻轻抖了下缰绳,暗示战马扬起了前蹄。挡在他面前的那个毛葫芦兵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踢得倒飞出去,于半空中溅落一串殷红。

手中的横刀同时传來一记极其轻微的摩擦,那是刀刃与皮甲接触的效果。用水力巨锤冷锻出來的横刀,不费丝毫力气,就割开了另外一名毛葫芦兵的胸甲,沿着此人的左胸到右臂,拖出一条尺把长的刀口。

“噗…”瀑布般的血浆,顺着伤口喷出了,溅起三尺余高。被横刀抹中的毛葫芦兵,踉踉跄跄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子,然后被后面陆续冲过來的战马踩成了肉酱。一杆斜向递过來的长枪,闪入虎力赤的眼底。他迅速拧了下身子,然后抡刀反撩。“当啷…”,儿臂粗的白蜡杆子枪身被一刀两段。上半截不知所踪,下半截被其主人握在手里,像根烧火棍般來回比划。

另外一匹战马疾驰而过,“烧火棍”的主人被高速掠过的钢刀扫中,惨叫着死去。整个敌军的阵列,被撕开了一条两丈余宽的口子,虎力赤带着七八名弟兄继续高速向前穿插。更多的淮安军骑兵则顺着这个口子涌进來,将沿途碰到的任何活物用钢刀切成碎片。

“呯…”一杆投掷过來的短矛,击中他的护心镜。虎力赤被砸得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继续挥刀向前。骑兵对付步兵,关键在于速度。他沒有心情看是谁偷袭了自己,也沒有必要。如果那个人不肯逃走,肯定会被陆续冲过來的战马活活踩死。一匹可充作战马的蒙古良驹,至少有六百斤重,再加上一名一百五十斤上下的骑手,十三四斤的钢丝软甲。高速疾驰中与人的身体相撞,结果根本不会有任何悬念。

的确沒有悬念,來自身后的惨叫声,可以清晰地证明这一点。虎力赤猛然挥刀,砍掉一名原地发呆的长矛手的胳膊。然后又一提缰绳,从背后将一名军官模样的家伙用马蹄踹飞。两个毛葫芦兵忽然躺在了地上,一左一右试图砍他的马蹄。训练优素的战马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就跳了起來,从二人的身体上飞掠而过。战马后腿落地处,正是其中一人的躯干。上千斤的冲击力,足以令此人当场气绝。另外一名毛葫芦兵则被后续冲过來的马蹄洪流淹沒,转眼间,尸骨无存!

又一名毛葫芦兵像沒头苍蝇般,从虎力赤面前跑过,不幸被他的刀刃扫中,瞬间失去半条性命。两名毛葫芦兵在战马身前撒腿猛跑,双腿舞动得像车轮一样快。然而,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虎力赤的战马从他们两人之间冲了过去,留下一地血迹。

眼前猛地一空,十丈之内,再也沒有任何阻挡。第一支毛葫芦兵的队伍被硬生生凿穿了,前后绝对沒超过一分钟。正当虎力赤准备追着溃兵的脚步扑向下一个敌军的阵列时,身后忽然传來了熟悉的唢呐声,“哒哒哒,嘀嘀嘀,哒哒哒哒。。。。。。。”

这是淮安军特有的传令方式,不同的节奏,代表着不同的指示。“右转,跟我來…”不远处,另外一名骑兵连长,迅速破译出了唢呐声试图传递的意思,拉偏马头,以自己为先导,带动整个骑兵阵列开始转向。

“右转,跟我來…”虎力赤用生硬的汉语大叫,带着麾下弟兄,紧随其后。在十多个连长的配合下,整个骑兵阵列,由正南向西南。巨大的楔形冲击阵列,像怒龙般來了个大摆尾,将柳字营毛葫芦兵剩下的人马,如扫落叶般扫进血泊当中。而怒龙的头颅,则毫不迟疑地扑向了最终目的地,摆在董家军阵前的那些弩车、炮车、冲车和火药车…

“蒙古军,上去挡住他们…上去挡住他们…”直到此刻,董抟霄才从当头一棒中还过神來,举着象征着权力的宝刀,声嘶力竭地叫嚷。

來的不是方家军,是淮安军…是朱屠户麾下的淮安军…是淮安军的骑兵,偷偷混在方谷子的队伍里,偷偷地靠近了自己,然后突然亮出了刀子。

这一招,恶毒无比。令董抟霄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确反应。在看到柳字营被骑兵冲垮的那一瞬间,甚至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走。

倒卷珠帘之势,可不是轻易能遏制得住的。如果淮安贼军的将领经验再丰富一些,绝对可以驱赶着溃兵,直冲他董某人的本阵。到那时,恐怕他董某人唯一的对策,就是调动中军的全部弩手,将自家溃兵和冲过來的淮安骑兵无差别射杀…并且这一招还未必管用,装填缓慢的擎张弩,顶多只有两次发射机会。而第一次,恐怕完全都要落在自己人身上。万一剩下的那次遏制不住对方的攻势,等待着董某人的,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对手指挥骑兵的经验不够丰富。好在他们和董某人一样,对火器甚为忌讳。有了这一瞬间的喘息机会,董某人就完全可以再将局面搬回來。毕竟,董某人手中,也有一支完完整整的蒙古骑兵,董某人身边,还有一个完整的万人队,以及四五支规模不等的毛葫芦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里,三千轻易不会投放入战场的蒙古兵,斜着扑向前方,扑向自己家的弩车和炮车。他们不光有数量优势,他们还有祖上遗留下來的,百战百胜的威名。想当年,三千纯正的蒙古骑兵,绝对可以将三万宋军打得丢盔卸甲。而三万蒙古骑兵,则可以从长江北岸一路打到崖山。。。。。。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仿佛与蒙古兵的牛角号相应,江湾城下,也传來一阵清脆的唢呐声。目光透过重重硝烟,董抟霄惊诧地发现,那支背靠护城河列阵的淮安步卒也动了起來。寥寥两千人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仿佛自己身后,还跟着千军万马…

第五十六章 破贼 下 二

“该死…”董抟霄紧皱眉头,低声唾骂。

对手在指挥骑兵方面严重缺乏经验,然而在对火器的了解方面,却明显是个行家…居然于命令骑兵转头扑向浙军火炮和弩车的同时,调动步卒向前推进。如此一來,无论他的骑兵最后是胜是败,短时间内,浙军的炮车和弩车都无法再发挥作用。而淮安军手中那种双轮轮小炮车,则可以和步卒们一道,从容地布置到最佳射击位置。

“可以让宜兴毛葫芦兵从左翼顶上去,挡住淮贼…”跟在董抟霄身侧的一名幕僚急自家主人所急,凑过來,低声提醒。

淮安军的骑兵即将冲入浙军的炮阵,蒙古骑兵也顶了上去。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谁也无法正中央通过战场。但浙军毕竟在人数方面占据绝对的优势。从自家队伍最左翼调动一哨兵马绕路前行,刚好能横在淮安军的骑兵和步兵之间,令他们彼此不能相顾。

“传令给王可大,让他带王字营绕过骑兵,迎战淮贼…”董抟霄果断纳谏,咆哮着,将令旗塞进传令兵之手。

“大帅有令,王字营出战。绕过骑兵,迎战淮贼…”身后背着数面认旗的传令兵,立刻策动战马。一边朝自家左翼的宜兴毛葫芦兵队伍狂奔,一边扯开嗓子大喊。

“大帅有令,王字营出战。绕过骑兵,迎战淮贼…”董抟霄的亲兵们也紧随其后,扯开嗓子,将命令一遍遍重复。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牛角声再度吹响,紧张得令人窒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惊天动地,声声急,声声催命。

从几种不同途径接到了命令的宜兴毛葫芦兵们不敢拖延,在其义兵万户王可大的率领下,大步向斜前方走去。他们的武器大多数为长矛和朴刀,也有几百把竹臂步弓。在装备方面与,缓缓推进过來的淮安军相比,劣势非常明显。但凭着着双倍的人数,将对手挡住一刻钟左右,应该不成问題。

一刻钟,已经足够双方的主帅重新调整部署。

作为一名百战宿将,董抟霄清楚地知道此战关键在哪儿。龙腾虎跃的淮安骑兵也好,如墙而进的淮安步卒也罢,他们都不会是真正的杀招。真正的杀招,肯定会來自正继续从正北方向朝自己靠拢的方家军。姓方的既然跟淮贼勾结,就一定是准备置自己于死地。否则,万一自己撤回浙东,方贼将独自面对所有报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国珍的帅旗,却在距离浙军右翼三百步外,忽然停了下來。整个队伍缓缓向东向西延伸,仿佛剩下的战事已经跟自己无关一般,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方谷子到底要干什么?”董抟霄被对方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已经举到半路的令旗,迟疑着停到了耳根处。

如果方谷子不继续向前推进的话,自己就沒有必要命令剩下的所有队伍立刻做出调整。否则,万一江湾城方向发生新的变故,浙军的反应难免会慢上半拍。

还沒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忽然间,耳畔传來了一声闷响,“轰………”,一刹那,地动山摇。

是骑兵…双方的骑兵终于正面撞在了一起…无数目光,包括董抟霄自己的目光,刹那间都不由自主地从战场右翼转回到正前方,努力从两团暗黄色的烟尘当中,分辨自家袍泽的身影。

左侧由东南迂回过來的那团巨大的烟尘是蒙古骑兵,他们拥有百年不缀的威名。右侧自正北方杀过來那团小了足足半号的烟尘是淮安军,他们当中,很多人在一年之前,恐怕根本沒接触过战马。双方在声势和规模上,都不属于一个数量级。胜负的趋势应该非常明显…

然而,令大伙感到惊诧的是,包裹着骑兵的两个暗黄色的烟尘团儿,却头对着头,重重地顶在了一处。彼此挤压,迅速就合二为一,彼此间很快就分别不出半点儿界限。不断有战马的悲鸣和垂死者的哀嚎从烟尘最浓郁处散发出來,刺激得人头皮发麻,小腹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抽紧,抽紧。

在烟尘外侧,则是凌乱的炮车和弩车,以及其他各类攻城用具。可怜的弩手和炮手们,根本发挥不了半点儿作用,只能抱着脑袋,尽力远离暗黄色的战团。无论是淮安军骑兵,还是蒙古骑兵,都不会拿他们的血肉之躯当一回事。只要遇到,肯定是毫不犹豫地策马踩过去。对于前者來说,他们是生死寇仇。对于后者來说,他们从來就不是同类,死活跟自己沒半点儿关系…

“啊………”一具胸前开了大口子的身体,忽然惨叫着从黄色的烟团中飞了出來。鲜血沿途如瀑布般飞溅,将众人的视线染得一片通红。

“啊………”“啊………”“啊………”“娘………”“阿嬷………”惨叫声忽然压过了所有马蹄声和金铁交鸣,充斥了整个战团。暗黄色的烟尘,则快速变成了粉红色,从地面扶摇之上,占据了小半个天空。

天空中的云气,也忽然被染上了一团粉红,飘飘荡荡,随着风的方向,來回移动。好像无数不甘心的灵魂,眷恋着下面的沃土。猛然间,惨叫声再度被金铁交鸣声取代,“叮叮叮,当当当”,宛若狂风暴雨。

一张无形的大手,就在狂风暴雨般的金属撞击声之后,悄悄地锁住了观战者的喉咙。令他们无法呼吸,无法移动,甚至连眼皮都无法合拢。就在浙军上下,都以为自己即将被活活憋死的时候,金铁交鸣声猛地加剧到了顶点,随即嘎然而止。左侧的粉红色云团四分五裂,变成无数股泥鳅,倒折而回。右侧的云团,则被拉成一条粉红色的蛟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阿卜………”“阿卜………”溃散的“泥鳅”们一边策马逃命,一边在嘴里发出绝望的呼喊,仿佛灵魂都已经破碎,只剩下了一具腐朽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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