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2 / 2)

“弓箭手,弓箭手到队伍最前方去。准备——!”三长老田定客顶着一脑袋人血,声嘶力竭地重复。

“弓箭手,弓箭手和所有带着弓箭的,都到前面来。听大长老的命令,听大长老的命令!!”

“弓箭手,弓箭手……”

队伍中的讲经人们,也尽最大努力将命令传遍所有自己人的耳朵。

在他们的共同督促下,千余名弓箭手和携带着弓箭的家将大食雇佣兵,‘乱’哄哄地挤到队伍最前方,拉弯角弓,冲着淮安军炮兵和站在第一排的步卒头顶,洒下一‘波’箭雨。

大部分羽箭,都因为力道难以为继,在中途掉落。但是仍然有百余支飞到预定的位置上空,带着尖啸声坠落。

“嗖嗖嗖嗖嗖——!”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大珠小珠落‘玉’盘!淮安军的炮兵和步卒们,只是将带着宽沿儿的头盔,稍微向下低了低,就令近半数凌空而至的羽箭失去了效果。剩下的四十余支,也有一大半落在了空处,徒劳地溅起一团团湿泥。仅有十余支利箭,侥幸‘射’中了淮安将士的躯干。但飞过了一百步的距离之后,这些羽箭基本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勉强能穿透钢丝软甲,也会被软甲后的绸布衬里挂住,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传令炮营,全体蹲在炮车之后!战兵各团,指挥权下放给团长!”没等天空中的羽箭落尽,明威将军徐洪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技止此耳!如果蒲家军不急着放箭,也许他还会再谨慎一些。然而既然对手已经撅起了屁股,撩过了蹶子,他也就不介意亮出牙齿,咬断其喉咙。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新的一轮号角声响起,旋律中竟然带着一缕欢快。随即,正在忙碌的炮手们纷纷蹲身,迅速躲于炮车上竖起的挡板之后。而战兵的队伍里,则响起了长长的铜哨子声,“吱——吱——吱吱——”

淮安军动了,先前一直在严阵以待的淮安军动了。就在迎面‘射’来的箭雨当中,他们徐徐地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两侧稍稍前推,中央稳稳拉平。随即,每一个部分,又缓缓分成了单薄的三层。

“放箭,继续放箭,别停下来,放箭!”大长老蒲世仁根本白对手在干什么,却本能地预感到了大难即将临头。挥舞着染血的弯刀,一边咆哮一边放慢脚步。

“放箭,放箭,放箭!凑近些放箭!凑近些就‘射’得更准!”三长老田定客果断站住,回过头来,大声招呼。

‘乱’纷纷的羽箭再度升空,掠过八十步的距离,落入淮安军独立旅的队伍当中。这一轮,比前一轮来说,多少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效。大概有十几名淮安军士卒不幸面部受伤,或者没有铠甲遮掩的小‘腿’处中箭,呻‘吟’着倒了下去。

第二排的士兵中,立刻冲上同样数量的弟兄补位。同时,还有数名胳膊上扎着红‘色’丝巾的弟兄,跑上前,将伤者拖到自家队伍最后。所有动作,都是在伙长和都头这两级的军官指挥下迅速完成,动作娴熟得如同行云流水。稍高一级的军官根本就没受到任何干扰,由伤亡所带来的士气打击,也因此被控制在了局部,无法四下蔓延。

“放箭,放箭啊。‘射’,继续‘射’,‘射’死他们!‘射’死这些无信者!”田定克的声音已经彻底变了调子,将其心底的恐慌暴‘露’无遗。

对手居然不躲避羽箭。对手居然无视于身边的伤亡。他们,他们真的是一群人么?还是朱屠户施展了什么妖术,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傀儡。

“真神的信徒们,冲啊,冲过去,将他们砍翻!七十二***在天国等着你们!”此刻蒲世仁的心里,比田定客更为绝望。回过头,冲着所有狂信徒们做出最后的鼓动。

“冲啊!为了真神!”

“冲啊,为了地上天国!”

讲经人们纷纷停住脚步,挥动胳膊,招呼狂信徒和其他人冲锋。已经只有七十步了,弓箭顶多还能再‘射’最后一轮。而最后一轮弓箭之后,无论效果如何,双方都必须面对面见真章。

“冲啊,真神保佑!”在队伍中狂信徒的带领下,其他士卒鼓起最后的余勇,拼命迈动脚步。自家这边人多,自家这边有神明保佑,自家这边昔日打遍四海没遇到过敌手。所以,自家

尽可能多地罗列着自己一方的优势,他们仿佛胜利就在眼前。淮安军的反应很奇怪,好像根本不知道利用跑动来积蓄力量。都只剩下六十步了,他们居然还不主动发起对冲。他们,他们的阵列只有薄薄的三层,几乎一个冲锋就能凿穿。他们,他们当中的第一排甚至蹲了下去,只是将一支铁管子顶在了肩头,正对准前方。

“嗖嗖嗖嗖嗖嗖——”又一轮羽箭在极近的距离落下,‘射’伤了百余名淮安军士卒。

“吱!”淮安军当中,则以一声凄厉的铜哨子回应。随即,蹲在第一排的士卒们,稳稳地扣动了扳机,“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如狂风扫过麦田!

冲得最快的那部分蒲家将士,仰面而倒。

“真——!”诵经声卡在了嗓子里,战场上,瞬间就一片安静。几乎所有还活着的蒲家将士,都本能地停住了脚步,眼睁睁地下那一具具布满弹孔的尸体,满脸难以置信。

“吱——!”不待他们‘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面又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铜哨子声。不对,是三声,左中右,各是一声,因为彼此之间没有太大差别,所以才被‘混’为了一谈。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各团第二排站立着的淮安军,瞄准四十步远处正在发呆的敌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狂风再度扫过麦田。麦田里,侥幸逃过了第一军屠戮的“麦秸”,又折断了其中一大半儿。红‘色’的血浆四下飞溅,红‘色’的雾气被风卷着扶摇而上,染红头顶上的阳光,将云层染得殷红一片。

“吱!”第三声铜笛响起,宛若地狱里的阎罗王吹响了招魂曲。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旷野上,翻滚起一股红‘色’的风暴。瞬间清洗所有卑鄙和野蛮!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既为国仇,虽百世可也。”粉红‘色’的云团中,依稀有一个峨冠博带的读书人,骄傲地仰起头,大声朗诵。

注1:某经在十五世纪,由其学者公开出版的注释原文。非杜撰。

注2:出于《‘春’秋》。

第二十章 光与影 上

为了保证装填的速度和枪管的耐久性,遂发枪与火绳枪一样,都没有刻制膛线。因此燧发枪最大准确射程,也只有五十步上下。超过这个距离,后羿转世也保证不了弹丸会飞到什么地方。

所以为了充分发挥武器的精度,淮安军的遂发枪兵,就必须将敌军放到五十步范围之内才能开火。而为了保证最大杀伤力,密集三叠队形,也就成了遂发枪兵的最佳选择。如此,就需要士兵的神经足够坚韧,哪怕天上下刀子都不乱动一步;就需要军队的纪律足够严明,哪怕是凤子龙孙敢带头逃命,也要砍掉他的头颅;还要求基层军官的素质和统御力足够一流,能把握住最佳出手时机,也能让麾下弟兄以性命相托。

除非经过长时间严格训练,任何军队都做不到以上几点。包括淮安军近卫旅,最初开始推行三段连击战术之时,都勉为其难。而一旦此战术掌握成功,整个军队就脱胎换骨。战斗中只要带队的军官能把握住节奏,当第三叠的士兵射击完毕,第一排的士兵刚刚完成一次重新装填。如此三叠横队反复轮换,发出的子弹就是连绵不绝。即便再遇到当年阿速军那样的百战精锐,也照样能杀得对手尸横遍野。

只可惜,蒲家军的战斗力,距离当年的阿速军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蒲家军的士气,也与当年挟百胜之威而来的阿速军不可同日而语。没等淮安军近卫旅开第二轮叠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呐喊冲锋的蒲家将士。无论是以渊博而著称的讲经人,还是以忠诚而著称的圣战士,只要没立刻别子弹放翻的,全都毫不犹豫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侧转身,朝着来路撒腿狂奔。

至于那些庄丁、佃户和被强行拉入队伍的民壮,此刻甚至连逃走的勇气都没剩下。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后,就毫不犹豫地跪倒于血泊中。脑袋低垂,脖子伸出老长老长。

“把这里留给独立旅,咱们去抄那兀纳的后路!”被希腊火挡在道路左侧的傅友德当即立断,放弃了对溃败对手的追杀。拨转坐骑,绕路扑向那兀纳的帅旗。

那兀纳所统带的蒲家精锐,此刻已经完全与陈友定的人马搅在了一处。彼此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谁也不敢再存保留实力的念想。对于陈友定来说,那兀纳及此人麾下的兵马,就是自己取信朱总管的投名状。干净利索地杀光对方,陈家投靠淮扬的时间虽晚,今后保不准也有人名标凌烟。而对于那兀纳来说,如果冲不破陈友定的防线,今日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大长老蒲世仁等人的性命,也等于白白被牺牲!

“挡住,挡住他们。已经没有火油弹了,他们后路肯定被徐大人给抄了!”

“杀,杀出去,杀出去跟亦思巴奚军汇合。杀出去给蒲长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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