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何不主动鼓舞士气让李思齐和贺唯一等人早日南下迎战叛贼”正所谓旁观者迷当局者清听完了妥欢帖木儿的分析伯颜忽都一招就给他点明了接下來的努力方向
“那那岂不是送送他们去死”妥欢帖木儿激灵灵打个哆嗦本能地大声反驳“以逸待劳他们还毫无胜算南下迎战从德州往北几乎无险可守而那徐达又新收了太不花的七万残兵敌军现在已经快是我军的两倍了贺唯一和李思齐怎么可能打得赢”
“陛下小声您刚才还担心隔墙有耳呢”伯颜忽都笑了笑低声提醒
“啊啊”妥欢帖木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來跑到窗口处再度四下张望待确信了沒有人偷偷靠近才又匆匆忙忙走到伯颜忽都面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打不赢贺唯一根本就不知兵李思齐比他强一点儿但兵马数量又太少了即便把李汉卿手中那三千忠义救国军加上也不可能挡得住徐达倾力一击”
“可陛下先前还说呢留在大都城里也是坐以待毙”伯颜忽都又笑了笑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嘲弄
“朕朕的确说过但但是朕”妥欢帖木儿喃喃半晌无可用之言以对整军出战等同于催贺唯一、李思齐两个去送死固守大都也盼不來太子那边的元兵到头來大伙还是一起去死的结局与其一起死不如
猛然间他明白了伯颜忽都的意思兴奋地一跃而起双手抱住对方肩膀“你是说你是说让朕把他们支开然后再想办法联络汪家奴父子一道出奔出猎冀宁你你真是朕的福星一语点破梦中人”
“皇上过奖了妾身妾身只是不想让皇上和妾身都落入敌手罢了”伯颜忽都轻轻晃了下肩膀挣脱了他的双手“妾身不是惹陛下生气故意提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妾身”
勉强笑了笑她惨然说道:“妾身做了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皇后可不想临了却落到淮贼手里被当作亡国之妇妾身也不想去冀宁去投奔那对母子如果能平安离开大都妾身想跟陛下求份人情还请陛下恩准”
“你说朕答应朕什么都答应”妥欢帖木儿被对方脸上的凄凉弄得心中发慌红着脸低声打断
“妾身想去岭北妾身听父亲说过妾身老家在达赉诺尔风景如画妾身从來沒去过如果陛下恩准妾身想回老家去看一眼在那里颐养天年”伯颜忽都蹲身以臣礼缓缓下拜(注1)
注1:达赉诺尔又叫达來湖呼伦贝尔草原上的一个大咸水湖湖面近二十年迅速缩减但到现在依旧有两千多平方公里此地生产美女宋末时部落首领与铁木真交好窝阔台汗有旨: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
第六十七章 出洞 上
“你,你也要离开朕,。”妥欢帖木儿一听,立刻大急,劈手抓住伯颜忽都的肩膀,死死不肯放开,“不行,你不能走,朕,不让你走,朕,朕知道,朕知道以前的确对你不起,但,但朕,朕今后,朕可以发誓,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陛下,一旦到了太子那边,您,您可就是太上皇了。”一股无法掩饰的痛楚,直抵伯颜忽都的心脏,然而,她的笑容却依旧娴静如花,“陛下可以做唐明皇,妾身,‘妾身可不想辗转峨眉马前死’,所以妾身去了达赉诺尔,对陛下,对太子,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朕,朕可以带着兵马一起去,昔日如果玄宗不是错信了陈玄礼,也不至于有马騩之劫。”妥欢帖木儿的手臂哆嗦了一下,却依旧舍不得松开。
“如果他们肯听陛下号令,陛下又何必跟妾身商量送他们去迎战朱屠户。”像看着一个淘气孩子般看着妥欢帖木儿,伯颜忽都轻轻摇头,“他们当中,又有哪个比得上当年的陈玄礼。”
夫妻两个一个出自孛儿只斤氏,一个出自洪喇吉氏,都是地道的蒙古人,然而,彼此之间交谈却用得全是汉语,引起汉家典故來也毫无迟滞。
昔日唐明皇带领后宫和百官出奔,才离开长安百余里,太子李亨就勾结陈玄礼举行了一场兵变,尽诛杨国忠及所谓的杨氏党羽,逼迫唐玄宗赐杨贵妃自尽,随即,父子分道扬镳,一个去了蜀中,一个去了灵武,未几,李亨在灵武自立为帝,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从此李隆基再也无法掌控朝政,直到最后郁郁而终。
这段典故里边,起到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就是唐玄宗的铁杆心腹,禁卫军主将,追随了他四十余年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如果不是此人带领禁军主动投靠了太子李亨,后者根本沒有勇气从年迈的玄宗手里夺权,更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而现在,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实力,却远远超过了当年的李亨,反观妥欢帖木儿身边诸将,对他的忠诚度却连陈玄礼都不如。
换一种更浅显解释,不将定柱、贺唯一、李思齐等人送入虎口,妥欢帖木儿就是这些人的傀儡,而将定柱等人连同最后的十几万兵马送葬之后,妥欢帖木儿就是孤家寡人,甭说沒能力保护伯颜忽都,就连他自己,能不能平安当一辈子太上皇,都得看爱猷识理达腊母子高不高兴,从先前母子两个联手谋逆的举动上看,很显然,太子殿下不是个下不了狠心之人。
想到自己纵使保得了性命,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妥欢帖木儿忍不住一阵阵悲从心來,愣愣地将紧握在伯颜忽都肩膀上的手指松开,他哽咽着道:“朕,朕也不走了,朕,朕和你一道留在大都,朕,朕,朕,大不了,大不了就殉了,殉了”
想说以死殉社稷,他却又怕了口彩,哪天真的一语成谶,喃喃半晌,终是最后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唉”
“陛下,天晚了,陛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早朝时,也好有力气让定柱他们按照您的意思行事。”伯颜忽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笑了笑,柔声奉劝。
妥欢帖木儿这会儿却变得非常敏感,立刻感觉到了伯颜忽都的眼神波动,一瞬间,面红过耳,低下头,不敢与对方目光想接,又过了半晌之后,再度叹了口气,踉跄着“落荒而逃”。
“唉,,。”望着妥欢帖木儿衰老的背影,第一皇后伯颜忽都也低声轻叹。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已经沒有了丝毫怨恨与哀伤,相反,却是涌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
那个自私且胆小的男人,原本就不值得她伤心,倒是她自己,白白地被这座皇宫囚禁了许多年,白白浪费这辈子最好的光阴,待离开大都城后,夫妻两个应是永无相见之日,那样最好,免得自己心烦,免得自己再抱怨长生天沒长着眼睛。
“皇后,天快黑,婢子去传晚膳吧,。”当年陪伴他入宫的贴身婢女娜仁悄悄地走进來,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沒胃口,说实话,御膳房做出來的东西,我早就吃腻了。”伯颜忽都看了她一眼,懒懒的说道,“你帮我关上门,顺便翻翻箱子,找几件厚实的衣服,说不定将來还能用得上。”
二人在深宫里一道担惊受怕多年,彼此间早已沒有主仆间的尊卑隔阂,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姐妹情谊,所以说话时,她根本不必带任何隐瞒。
对于妥欢帖木儿的离开,娜仁也和伯颜忽都一样,丝毫不觉得失望,那个凉薄的男人已经马上就要丢掉江山了,勉强跟他在一起,反而被他拖累,还不如像往常一样,同住在一座皇宫中,却老死不相往來,然后在机会到來时,各自散去,这辈子谁再也不欠谁。
但伯颜忽都的身体情况,她却不能不管,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也未必沒什么好吃的,下午的时候,宝珠王爷送了几头黄羊进宫,说是您的几个侄儿专门去山上城外孝敬姑母的,这会儿,御膳房应该收拾干净了。”
“春天的黄羊,瘦得皮包骨头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宝珠他们父子几个真是多事。”伯颜忽都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在进宫做第一皇后之前,她可算得上弓马娴熟,对猎物种类、质地,以及狩猎的最佳时间、禁忌等都了如指掌,春天从來都不是打猎的好季节,无论是从猎物繁衍,还是肉质口感角度,都不宜杀生。
而宝珠,猛然间,想起了自打自己的亲生儿子真金夭折后,娘家这位亲弟弟,就再沒靠近宫墙半步的事实,她脸上再度涌起一丝嘲弄的笑容,“罢了,难得毓德王一片心意,你去让御膳房给我烤一片黄羊脯子,外加一碗汤來,顺便指使人去王府一趟,问问他们,达赉诺尔湖今年冰化了沒有,我记得那里的红眼儿华子鱼,可是人世间难得的美味。”本书首发
第六十八章 出洞 下
妥欢帖木儿与伯颜忽都两人已经不相往來多年,所以定柱等人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谁也沒注意到,就这一天在晚饭之后,伯颜忽都的贴身女官娜仁悄悄回了一趟娘家,结果第二天早朝,在几个权臣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有一大票平素很少上朝的蒙古王爷们联手跳了出來。
“右相先前说,要失地存人,拉长淮贼的补给线,消耗淮贼的兵力和士气,结果淮贼初渡河时总兵马不过九万余,打到了济州时,人马就变成了十三万,数日前又收了太不花所部万残兵,再加上从登州赶去汇合的另外一支淮贼,如今,那徐达麾下总兵力竟变成了二十五万之巨,而右相却依旧迟迟按兵不动,莫非右相还要继续失地存人,待淮贼凑够一百万,才肯跟其交手,。”燕王也吞帖木儿年龄最长,在皇亲国戚里算得上德高望重,翘着花白的胡子,大声问责。
“可不是么,右相说是自己一心为国,先前做了许多出格之事,大敌当前之下,我等也都信了,可右相却放任朱屠户长驱直入,却迟迟不肯发兵,到底所图为何。”忠顺王托敏也不甘落后,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满脸忧愤。
“是战,还是守,右相总得给个决断,像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还能拖上几时。”宁王为人厚重,说话条理清楚,可他抛出來的问題,却令人更加难以应对。
“可不是么,越拖,淮贼气焰越是高涨,而地方士卒官吏,却越是不知所措。”
“每天几千十万双眼睛看着大都,就等着右相派兵救民于水火了,可是右相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非但兵不急着派,连个应对的韬略都不曾拿出來。”
“”
其他诸如敏德公、广德公、济郡王、忠勤王之类,也争先恐后帮腔,唯恐表现得晚了,让人忘记他们也是皇亲国戚中的一员。
定柱在头天晚上,与贺唯一等人谋划了大半夜,始终觉得在平原上作战,大元这边很难取得上风,而据固守大都待援,也沒任何把淮安军拖垮的指望,首先太子那边肯定不会发一兵一卒,其次,照着目前各地兵马打不过就投降的态势,说不定届时徐贼都不用派遣淮安军攻城,直接靠立功心切的降兵降将尸体“堆”,都能将大都城的城墙给“堆”垮。
战守两难,他们几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整个晚上时间几乎都在争论,到了后半夜才悻然散去,结果今天早晨上朝时,每个人都有些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