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5章
人与人之间一旦建筑了屏障,互相瞧不起对方,那么就很难再去容纳。
比如一开始就认定对方是个无良医生,禁錮病人的人身自由。
又比如觉得对方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头,小小的失声也要哭丧着脸找哥哥。
很难得地,南门望和石家兄妹的关係是在南门家主厨下的清蒸鱼、白切鸡配特製葱油、杂菜锅和酥皮奶油蘑菇汤当中变好的。
「好吃,太好吃了,比石芳煮的烂东西好想吃多了!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你根本不是富家少爷嘛!」
「嗯,要是谁娶到你真是三生修到的福气啦!」
「对!福气!」
「还贤良淑德!」
「对!这小子真是贤良淑德!」
这些词语根本不应该用在男性身上,这对兄妹的国文甚差。南门望虽是如此思考,遗憾的是吃饭时左手捧着饭碗,右手握着筷子,纸和笔都不在饭桌上,他无法反驳。
故且把这些话当成讚美也不错吧……
见到别人对自己煮的饭菜如此赏识,吃的份量还比自家兄弟多,南门望倒也有几分满足感。
饭后喝了石俊泡製的两碗中药,一碗是医疗失声的,另一碗是调理身体用的活血养生汤,味道还过得去,没有副作用。
由于是星期日,南门望用电邮向大哥简单交待一句「我去了朋友家,这几天不回家了,你自己煮饭吧」之后,石家兄妹便带他到镇上买东西──诸如牙刷、衣服,以及沟通工具。
「喂,望!」石俊笑吟吟地举起一块印着卡通大象的儿童白板,挑起黑笔说:「喜欢不?好,我替你买下来!」
南门望忍着喉咙处那愤怒的炙热,拧眉摇头。
顺带一提,石俊认为只叫「望」一个单字非常不好听,不过由于「望望」「小望」甚至是「南门望」都被否决了,所以石家兄妹唯有叫他做「望」。
这少年似乎不想自己的全名在街上四处响。石俊和石芳理所当然想到那对同样从外面来的,同样姓「南门」的父子……不过想归想,这两人似乎并不八卦,对于南门不南门的不抱兴趣。
「哥,你那个太小了,你记得今天早上他跟我们聊天用了多少纸张吗?」
「忘了。」
「16张,其中还有4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看得我们眼都瞎了你居然忘了?」
「忘了就忘了!石芳,只有你这种没有肚量的女人才会斤斤计较!」
说罢,石俊在文具店中又转了一圈,最终拿起一块有整个成年男人上身那般大的白板,边缘还印了很多隻可爱的大耳朵猫咪,其外貌跟早期在电脑桌面上流行的那隻小猫咪没有分别。石俊坚定地说:「就这个,如何?很喜欢吧,望?」
南门望鄙夷地瞥了那些猫咪一眼,然后回身抽起一块平平无奇的白板。
「嗤,你不要看那种又小又难看的板了,你认真望过来,望!」石俊很顺利地一音多义地运用,待到南门望望过来又说:「你看我这个!不但够大,前面后面都可以写字,不怕你用掉16张纸不断浪费地球资源!」
南门望眉头轻抖,似乎眼前这个欠揍的医生已经忘了到底是谁害得他无法说话,必须浪费纸张来沟通。
「真是价廉物美!还很贴心送了个猫咪大袋子,不论你想写生还是写字都没问题!」
南门望忍着一堆说话在胸腔,无法吐出,只能化为又深又长的叹气。
「但是哥,这个刷子超迷你啊?根本不够他用。」
「那就买个大刷子吧!早上就用了16张纸,唉唉,看来一个大刷子还不够你用!」
南门望还来不及发表个人意见,石家兄妹已经捧着可爱小猫板子和刷子去缴费了。店员虽然看到南门望不断摇头,但始终无法明白其神情中的深意。于是乎,收据新鲜出炉。
离开文具店后,背着小猫大布袋的南门望立即掏出白板和笔,飞也似字地写道:『你们是白痴吗?故且不论这白板的款式和图案,单是这尺寸和重量根本是残害生命,长期背负肯定有损人体骨骼,把字写在手上还比较轻松……』
南门望的话才刚写满了白板,却见石家兄妹在「噗」地偷笑。
※※※※※※
凡是认识宋宜闵的人,都知道她最近两个月经常黏着外来的南门家父子不放,尤其是跟她同龄的南门雅。
宋宜闵早已经走惯山岭熟路,越过小桥,晃个身便来到水仙岭内区东部,一个房宅古旧,顏色灰沉的区域,同时亦是供外人休歇居住的场地。
那儿有一间坐落在边缘地带的房子,小小的一栋,混在眾多楼房里,丁点儿也不起眼。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窗户很多,单是客厅就有八个窗,多数都是大开着。绕着屋子逛一圈,即能透过窗户窥见屋内的一切。
听说南门雅的父亲南门翰是一名摄影师,所以特别喜欢窗。不过到底是拍摄什么的,宋宜闵并不清楚,她觉得南门翰像四处流浪的摄影师,墙壁上掛满了风景照片,环境、文化各异,显然是在不同的地方拍摄。
宋宜闵从有着最好景观的窗户望过去,客厅不见任何人影,倒是房间床上就有一团用被子包得涨鼓鼓的物体,显然是有人赖床不起。
她笑得似盛开的太阳花,踮起双脚靠近,手背往玻璃窗前反覆轻敲,有如音乐表演:「南门雅,南门雅……」
床上的东西果然蠕动起来了,左一扭,右一捲,终于冒出了一头橙色的短发来。宋宜闵歪着头细看,那男孩恐怕是染发太频密,又没有好好护理,即使阳光金灿灿地射到他的头顶,依然觉得那团头发略显暗瓦,缺少活力。
好不容易南门雅才爬起来,顶着杂菜锅似的头打开窗,神情兇恶地吼叫:「你好烦!」
「快给我开门啦!我买了热呼呼的叉烧包,还有豆浆!」宋宜闵灿笑着说,心底暗暗诧异:南门雅并没有刚睡醒的懒音,火红色的双眼也很有神。
他早就醒了,甚至没有睡回笼觉,只是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而已。
为什么呢?
南门雅不情不愿地走到客厅为客人开门,今日宋宜闵穿的是鹅黄色的缎带裙衫和紧身牛仔裤,及肩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予人清爽俏丽的感觉。就连南门雅都觉得:打扮得蛮好看的。
好看归好看,作为男性的南门雅并没有出口称讚。
宋宜闵很习惯地坐在自己的专用座位,南门雅右方的小木凳。她笑了两声,把一大袋还冒着烟的叉烧包甩到木桌上,端出两瓶豆浆。虽然简单廉价,作为午餐称不上丰富,却也够吃个又饱又满足。
少女一边吃,一边讲述路上看到的芝麻小事,诸如隔壁小陈厕所没水了,淘气鬼小西被狗追了几条街,张婶的特价叉烧包……
明明只是一堆微不足道的间事,真亏这女孩能聊得这么快活。
南门雅捧着那瓶冰冻的豆浆啜饮,太冷了,也太甜了,有点难以咽下。
不期然地,他想起了那个很喜欢甜食的二哥,每次喝奶茶都要放三匙白砂糖,喝的时候还会愉悦得像是小猫偷了腥,幸福地瞇起眼睛笑。那位高傲又爱唸人的二哥,往往只有那时候才会笑得好不天真。
为什么南门望会出现在水仙岭,这个偏僻的地方呢……是巧合?还是知道了他和爸爸的行踪?
真搞不懂。南门雅咬了一口叉烧包。
一开始,他跟随父亲前往国外生活。他的英文能力差,可学校上课全用英语。班上有些跟他一样是黄皮肤的华人,会说中文,但大家聊天还是倾向用英语:说几句中文,便插入些英文来。
他参加了戏剧社团,但无法流畅地说英文,听也听得断断续续,难以融入。后来乾脆不再去,一放学就回家锁进房间内,学英文远比起参与这种英语课外活动更有价值。
父亲沉默寡言,鲜少探问南门雅的生活状况,却把南门雅所遇到的大小烦恼尽收眼底。于是二人在8月份重返祖国,来到水仙岭暂住,好让南门雅能够无忧无虑地唸书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