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篇 第56章(1 / 2)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6章

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对病人来讲是唯一能够独力办妥的事情。

南门望在感冒发烧的突袭之下,睡醒吃药,吃完再睡,不知不觉就熬到夜晚了。体温还是稍高,但已无大碍,就是身体各处仍然酸软,不想动。

沉睡的良心偏偏在此时活跃起来。南门雅失踪已超过48小时,也许父亲已报警,搜索行动必会比前两天更加频繁,搞不好街上已经贴出寻人告示了。

旧区废弃仓库的南门雅。会有人找到吗?

吃过晚饭和感冒药,换了绷带,南门望又回到枕头上,强迫自己闭眼就寝。

明天必须走。回程的第一班公车在9时15分开出,他希望在正午之前便打点妥当,不留痕跡地离开石家,再悄悄掳走弟弟。他需要买麻绳、喷雾等工具,只要应对得当,便能把弟弟抓到公车上,绑着带回家。

他是优秀的剧作家啊,事情必会如他预想进行的。可不是吗?

当弯月沉落到山的另一头,金色的朝阳慢悠悠地从草原的地平线上爬起来,照耀万物,期盼已久的星期六总算来临,是南门望来到水仙岭的第八天。

南门望很早便起床了,外面天才刚亮,店铺大都尚未开门做生意。

他首先对着空气作发声练习,烧是退了,喉咙逐渐恢復过来了,不过声线依然沙哑。趁着两兄妹还舒服地赖床,他连忙带着钱包溜出石家,到附近的超市购买绑架南门雅所需的道具,并检视腿部的康復程度。

可惜,他失算了。

从睡房走到客厅当然不成问题,但是来到大街上,要快速地过马路,曲起双脚踏上阶梯、走斜坡,对他受伤的脚绝对是种煎熬。伤口好不容易靠着凝血因子癒合,万一动作过大,结疤裂开,肯定不好受。

结果,买几样东西便耗了他一个小时,回家时满额是汗。接着他做了几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吃饱后才不过8点半,石家兄妹还在梦中跟周公下棋。

南门望回到房间,执笔写道别信。除了感谢两兄妹多日来的悉心照顾,他也特别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与住址。石俊这些日子提供了不少经济援助,吃的,住的,买衣服、白板和球鞋的,还有凝血因子製剂的……这一笔笔钱,回家后都得还。

当他默默低头,在白纸上留下公正秀丽的笔跡时,石家的门铃响了。

他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他是住客,更是伤患,当然不会替房东乱开门。

等了一会儿,铃声又起,两位姓石的还是未爬起床,隐约听到两兄妹正在叫嚷,互相将开门的责任推卸给对方,最后石俊更拋出「等下子对方就会自动滚开了」的理由。南门望并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撰写信件,带着认真的神情以笔头敲脑门,是他思索剧本时的惯常小动作。

又等了五分鐘,外头的门铃继续叮噹叮噹狂响,终于令石家兄妹不敌,如怨鬼般跌出睡房,还未睡醒的嘴巴正骂着「谁这么早啊,扰人清梦啊」以及「我要杀死他!」。南门望听到他们在走廊上高声责骂,最终两个人你推我让地一块儿挤出去了。

接着,门开,玄关传来了阵阵低语,南门望听不见内容。几分鐘后,信已写好,大门处的交谈还未结束,声浪甚至越来越大。究竟是谁来了?

该不会是父亲?

抑或是警察知道了他匿藏弟弟之事?

人做了亏心事,就会把週围的各种动静都连结到自己身上。他秀眉紧锁,踏着忐忑的步伐来到走廊,只见大门只开了一道窄缝,石俊以高长的身体塞在门缝处,不断地拋出「没有」「是谣言吧,哈哈」,「请离开」的敷衍句,活像被警察盘问;石芳偶尔插上一两句帮腔,慌张地回头时,视线与南门望相触,立即惊得掩住嘴巴,对南门望作出赶人手势。

不过,石家妹妹的行动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南门望正是踌躇,室外的风忽然变强,门被衝开了半边,一道叫声如波浪般涌进耳朵,淹没了他的思想。

既熟识,又亲切至极,是能够散去深秋凉意的热切呼唤:

「……弟……望……小望──!是你吧!你在就应我!」

一瞬间,瘦弱的男生眼眶发热,继而失笑。他想起那人小时候曾多次沾沾自喜地说:「雅雅是小望的,小望你是我的。」

这么多年来,就算被他以毒舌、冷漠相待,也绝不会拋弃他不顾……并非父母,而是大哥。

南门望沙哑地吟了一声,缠着喉咙的痰没能让他回应,但外头的男人不顾律法,兇暴地把见习医师推走,撞开大门。

下一秒,南门望被用力地抱住,胸膛被压得快要窒息。

「你没事……没事就好、那就好……小望!你担心死我了!……」

环回在耳边的是那人发自肺腑的关怀之音。

石家兄妹瞪大双眼看着,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确实有点尷尬,但南门望选择任由对方抱,一阵子就好。

『大哥,我也想你了。』

少年没有作声,安静地在心底写下这纯白的话语,暂时放开心情,享受着被拥抱的温暖。

※※※※※※

石家是水仙岭里有点儿名气的中医世家,不过自从石家老医师在几年前去世以后就变得十分冷清。如今石俊见习医师要应付坐在对面的伤患、家属以及家属的司机,这是他生平的头一遭。

小妹石芳带着僵硬的微笑姍姍而来,她垂着头,把家里最高品质的茶水和米饼端上。

「谢谢喔。」坐在中间的男子双眼弯弯,语气和善中带点儿懒意,有着让人放松四肢的魔力──他就是连日来致电到石家,今天终于衝上门的南门家大哥,南门希。

坐在南门希左边的是一名英俊的男生,他叫崔子行,自称是南门希的司机友人。司机先生无论相貌身材都媲美模特儿,举手投足更泻出无限贵气,让素来沉着踏实的石芳也不禁多瞧几眼。

石俊才不管谁长得比较帅。他露出有点儿抽搐的笑顏解释:

他们这家医馆很有医德,素来不把病人的资料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亲人,所以刚才一直说这儿没有「南门望」此病患,绝无隐暪任何内情的想法……

为什么南门望在此处逗留这么久呢?因为这可怜的孩子被一群流氓殴打造成出血状态,在全镇没有凝血因子製剂的恶劣情况下,他唯有使用家传秘药,但每个人服用中药的效果不一,他得多加观察……

听到这里,平静的南门希霎时慌了,他立即对宝贝弟弟问长问短,不断以炽热的视线射向弟弟的雪白肌肤,活像强姦。

谈到最后,南门家大哥对于石医师的言论有多处质疑,例如是:「为什么不让我弟弟打电话回家?」

南门希早在一星期前接到一通无声电话,当时他就怀疑心爱的弟弟是否被坏人掳走,要求勒索金钱,但回拨后却发现是普通民宅的电话号码,后来又收到弟弟的平安回信。数天以来,他多次打电话想问个清楚明白,偏偏电话里的石俊医师不断地重复「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南门望亦鲜少回覆电邮……

他只好动用自己的人脉,找出电话号码的地区;昨天中午,他恳求朋友崔子行驾车前来水仙岭,两人经过半天的打探,终于找到石家医馆。

「你们知道吗?我差点儿就要报警囉。」南门家大哥笑瞇瞇地举起食指恐吓道。

石家兄妹听得脸色一阵青的,幸好南门望在旁帮腔:「……跟他们无关。是我……不想你知道我……咳、的情况。」

「弟弟!别说了,身体要紧!」

「你不要为难他们……」

「可、可是……石医师跟我的年纪差不多……」言下之意是暗示对方是名年轻的无牌医师。

「不要为难他们。」

「……我明白了。」

这位大哥面对弟弟时分明是头听话的狗,十足的弟控程度,令旁观的几人都看得傻眼兼鸡皮疙瘩的。

最后,南门希满目诚恳地表示:「因为弟弟受伤了我太紧张,刚才若有冒犯,请见谅。石医生、石芳小姐,麻烦你们详细讲述一下我弟弟这个星期的生活,好吗?」

于是见习中医清一清喉咙,向病患家属交待病患过去一週的生活作息:南门望前天双脚又受伤、昨晨感冒等事项都绝不遗留,当然,他特别註明自己即时作出了最妥善的治疗,所以南门望现在才能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喝茶。

在弟弟的和应下,南门希接受了这个讲法。作为支撑着整个家庭的男人,他爽快地先付了几百块钱作诊费,又请石俊列一张收费单,过几天定会把各款项付清。南门望在旁看着,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只是瞳里那碧蓝的湖水却隐隐透出几分光彩,那是早晨太阳的碎辉。

大哥真厉害。他拖拖拉拉的在信里写着「会还钱」,而大哥则直接表现出还钱的决心,建立诚信……学生与社会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接着司机崔子行与石家兄妹轻松畅谈关于水仙岭的风土人情,而南门家兄弟则进入客房私聊。

「这里就是弟弟的房间?不错嘛,有书桌呢,简而美,我还以为是超窄小的杂物房……」南门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手指轻落,将门反锁。

南门望一瞬间已猜测到大哥接下来的行动,双脚不由得往后缩:「不要、别人的房子……」

对方却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笔直的靠近,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是那迷幻的紫瞳绽放出温柔的辉芒,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手脚,失去自制。

「弟弟乖,别害羞,只是一会儿……」

「不用,我很好……呃。」

话未说完,南门望便感觉到阵阵凉意窜入毛孔,他下意识地抓住棉外套,但外套已经被剥掉,在南门希的手里。

大哥从前就是这个模样。

当他跌倒了,受伤了,大哥肯定会慌慌张张的要他把衣服全脱,检查他的伤势。接着,大哥又会无微不至地加以守护,就像照顾一头无法料理自己的猫咪般。

普通哥哥不会对弟弟如此呵护备至吧?但南门希不同,因为他有一个血友病弟弟,一个生下来就是残缺的弟弟。

南门望下意识地抵挡南门希的双手,但对方看穿了他的防御模式,魔掌如风车扇叶般翻打数遍,顺利握住了毛衣,然后用力往上翻。

「我……自己……唔……」讲到一半的时候被捲住的毛衣封印了嘴巴,声音发不出来。

南门望忍不住扭眉,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喉咙坏得很严重,休息了一週,以为总该痊癒了,但现在讲话就像啃了铁砂那样,说几隻字就会被截住。看来这几天还得带着白板和笔跟大家沟通,中午要不要燉碗糖水滋润一下?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上半身已经被脱光光了,冷得他立即环起双手为胸口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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