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邮件最下方是父亲他们的生活状况交待,以及父亲对长子的慰问。
今次的慰问却跟往常不同,很冗长。
「今年的圣诞假期过得好吗?望和雅突然造访,如果令你感到麻烦,可以跟我说。你预订的假期计划不应该被他们打乱。
希望他们到来,没有令你困扰,而是为你的圣诞添加几分热闹。
希,我必须再一次向你道歉。我离开了你们六年,六年间我没有回来一次。这六年里,你是真正照顾望和雅的人。我看得出,他们深深信任你。雅跟你关係不好,但是他替望检查伤口时,经常会问到你以前是怎么做,他以你为学习的榜样。望每逢节日一定会提及你,不是节日也要向我打听你的生活状况。
希,你跟我很不同,他们都视你为最亲的亲人。
我不清楚你和望两人跟雅为什么吵架,但是,正因为你们在雅心中的地位很高,他信任你们,他才会离家出走,现在又回去老家跟你们同住。
如果可以,你不妨先踏出第一步,跟雅坦诚沟通。或许不会顺利,但是个开始。我希望能看到你们三个人都能过得开心。」
捲轴终于拉到最底部。南门希一隻字、一隻字地把父亲的信件仔细读完,他猛然觉得自己病坏了,又觉得自己彻底痊癒了,心脏跳得又急又响,血液在皮肤下滚滚沸腾,整个人的意志清醒了七、八分,睡眠意欲全消。
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讲这么长的训话。
父亲南门翰是个寡言的男人,即使面对亲人,面对儿子,他扮演聆听者的时间远远多于当发言人的。他并非一说话就会结结巴巴,也不是无法组织完整句子,他单纯地不爱说话罢了。
不过,他有能力将脑海的想法条理分明地全数道出,一如这封邮件。
平时不说话,一张嘴,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挺胸收腹,严肃对待,反覆思考。
正如这封电邮。
电邮的文字是瀏览器预设的新细明体,四四方方,不带感情味道;文字是那么的扁平,白底黑字地印在萤幕上,没有色彩,没有配音,更没有顏文字。爸爸不是剧本家,他写的文字没有华丽词藻,没有使用带着诗意的排版,顶多是追加了弟弟们的照片,一切都平常不过。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文字,南门希却看得全身发热。
他记得爸爸不太会输入中文字,较复杂的字要花费好几秒去试去找。这封电邮花了爸爸多少时间?
喉咙声带没有动,双耳却清楚地听到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的巨响,如同大门开、大门关。心脏的跳动已上传至整个头颅,让五官都隐隐作跳。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右侧的墙壁,墙壁的对面是南门雅。现在南门雅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他再望向电脑萤幕,远在网络线路另一端的是父亲南门翰。父亲是用什么表情敲出这封信呢?会不会敲出一大段,审视一番,再删删改改呢?
「不是我不想和好啊……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