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各大门派聚居的惯例,像萧瑶游这样的散修从来都是自己住,若付得起费用就单独一人一个院落,若付不起,就得和人拼房。
萧瑶游虽然是个吝啬的吞金兽,但在这方面还是对自己不错,大方地租下了一整个院落,位置稍微偏僻些,自己一人独居,相当自在。
刚一踏进院子里,就见萧瑶游身上缠着绷带一溜烟跑了出来。
看见她们两人时,眼睛都亮了:“我就说我闻到了烤鹅的香味,你还说是我的幻觉。”
慕晚站在她身后,拿着手里牵着绷带的另外一端,像用绷带牵着一只受伤了还不听话到处乱窜的小狗。
这场面太过滑稽,妙音没忍住笑了出来。
祁念一:“啧啧啧,打得这么凶啊。”
萧瑶游又被慕晚拎回去给她上药。
她身上到处都是血痕和伤口,慕大夫在一旁轻轻上了一点药,都要龇牙咧嘴地喊疼。
慕晚被她气的眉心直跳,索性用绷带直接把萧瑶游包得像个粽子:“看你还怎么乱动。”
而祁念一和妙音就当着萧瑶游的面开心地吃着烤鹅。
萧瑶游举着受伤的手让慕晚缠绷带,满脸无语道:“等等,你们买了烤鹅过来不是来探伤员的吗,这鹅不应该留给我吗?”
祁念一啃完鹅腿,举着一根骨头说:“不是啊,只是觉得聊天应该买点零嘴而已。”
萧瑶游正欲起身冲过去,又被慕晚强势按着坐了下来,只能怒而拍桌道:“过分!你们这就很过分!”
闹了一场后,祁念一和妙音问了下萧瑶游的伤势,慕晚净了手,淡声说:“没什么大碍,玉重锦虽然看着剑气强横,但关键时候没下重手,皮肉伤而已。”
萧瑶游终于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烤鹅,咽下肉之后才说:
“他人不错,我使了融魂之后,灵宠的法相真身之力融到我自己身上,后面的对决是真的招招到肉,我融魂之后修为冲上了元婴,他应该也受了伤。
他最后那一剑用出来时,我本来以为自己至少要没了半条命的,没想到他只破了我的护体法相后,横着用剑身把我拍下云台了。”
说起来,萧瑶游自己都有些后怕:“热血上头,真是热血上头啊,怎么就冲动了呢。还好没受重伤,不然我要心疼死自己了。”
说着,她突然抬头:“昨天渡劫的是你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萧瑶游感慨:“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啊,你渡劫的劫雷,救了四条人命。”
祁念一惊道:“昨日发生什么了?”
萧瑶游皱眉,叹息道:“楚斯年跟黎雁回那两个疯子,打到最后都以命相搏了,你们剑修都这样我就不说了,但谢天行和陆清河就说不通了,他们两个阵法师,斗个法还能搞得那么惊天动地的。”
“谢天行在云台上布了幻阵,外面看不真切,但听说后来几位掌教想要出手叫停斗法都没有成功,云台完全被他们两人的阵盘布满,外人无法靠近。”
萧瑶游声音微沉:“你的劫雷冲淡了黎雁回和楚斯年两人以命相搏那一剑的剑势,劫雷的清正刚烈之气濯洗元神,他们两人都晕了过去,被判平局。”
慕晚接过话:“陆清河和谢天行,情况都不太好,尤其是陆清河。听上阳门的道友说,陆清河放置在上阳门的魂灯,昨日都熄灭了一瞬,如今靠着灯芯的余热燃着,命悬一线。”
她顿了下,沉声说:“听说,他灵脉被切断了,不知还能不能接回来。”
阵法师和法修同源,一身灵脉是修行之根本,若是灵脉断了,就相当于是未来的修行之路也被断绝,晋升无望了。
慕晚说:“今早,青莲剑派向仙盟递了退赛函,楚斯年重伤,无法继续后面的论道了。”
萧瑶游同样说:“孤山也同样。”
她抬眸看向祁念一,眼神略带深意:“陆清河的情况,肯定也无法继续参加论道了,如此一来,所剩者就只有你,玉重锦和谢天行三人了。
前三名通过这种意外方式角逐出来,不知仙盟会作何反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您确定,还能坚持参加接下来的论道吗?”
仙盟的小童身后站着五个苍术谷的医修,轮番给谢天行看过之后,都说:
“谢道友经脉和神魂都遭受了重创,虽然如今看着反应并不算严重,实则已经伤其根本,我们建议还是——”
谢天行抬手,打断了对方所说。
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目光浑浊,明显是神魂受损的样子,勉强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别说了,为了论道的公平性,我要参加,哪怕输了,也输的应当。”
仙盟小童只能如此回去复命。
人走后,谢天行躺在床上,听老头跟他说:“用噬魂阵自伤,老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你这般心性果决的救世之主。”
谢天行哑声说:“到底是失手了。”
说到这个老头就来气。
“你看,我就说那丫头克你!早不破境晚不破境,非得选在这个时候,那劫雷刚好在你对陆清河动手的时候落下,阴差阳错救了陆清河一条命,虽然他已经半死不活,神智混沌,说不出什么东西了,但也仍是一个隐患。”
谢天行闭上眼,神色漠然。
翌日,有小童上门通知祁念一重新抽签,到了抽签场地后,祁念一发现,谢天行的样子着实不太好,很难想像他还要支撑这副身体去斗法。
“其他几位前辈都因伤重弃赛,如今还剩三人,仙盟最后决定不改变原有的对阵模式,仍以抽签择对手。
抽到黑签者,直接进入下一轮,抽到白签的两人,互为对手。”
祁念一伸手,抽出来的,是一枚白签。
她若有所感的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玉重锦手中也是一枚白签,在日光下亮得刺眼。
三人中,谢天行面色苍白,拿出手中的黑签,递给仙盟的小童。
祁念一和玉重锦的视线在空中相碰。
没想到,她和玉重锦的这一战,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第54章月出东山
谢天行轻咳几声,避开了祁念一的目光,走回沧寰一行人之中。
祁念一能听见那头曲微卢秋桐等人七嘴八舌地问谢天行身体如何了,为何这样还一定要参加之后的论道。
卢秋桐浑不在意道:“总归小师兄你已经是前三了,就算是现在弃赛也没什么。”
谢天行眼神中仍然带着一丝浑浊之感。
他用噬魂阵对自己是下了狠手的,这伤也是实打实的留在了身上,神魂上的伤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
仅仅是从住处走到此处,脑中都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他看着祁念一抽出签后,未有片刻犹疑,就拾级上了云台。
她拿出长剑轻弹,声音清亮。
非白身影缓缓从她背后浮现。
“他是你期待了很久的对手吧。”非白问。
“是啊,期待很久了。”
非白轻笑道:“那就好好享受。”
玉重锦将白签往签箱中一扔,直接飞身而上。
算起来,这一届的南华论道也已经到了尾声。
谁也没想到前三名会以三人重伤退赛这样惨烈的方式决出结果。
此刻鼓声未响,尚未到论道开始之时,玉重锦左看看右看看,云台外是滚滚云层和重山,不远处是人影叠嶂。
他抱剑走近,做贼似的用气声说:“还有一刻才算开始,聊聊?”
祁念一想了想:“聊什么?”
玉重锦来了劲:“那我可有太多想聊的了。”
他直接在云台上布了个隔音结界。
于是台下为这两人紧张不已的观者,发现这两个在他们心中即将要开始一场宿命对决的对手,直接在台上聊了起来。
还布了个隔音结界,聊的还非常起劲?
曲微忍不住道:“这是……聊什么呢?还不能让人听了?”
谢天行专注地注视着台上,眼神暗了暗。
老头在他心中幸灾乐祸:“瞧你那样,白惦记了呗,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你。”
谢天行平静道:“我知道。”
早几年前,他就知道了。
老头啧了几声:“你这副模样,我都开始担心,这场若这丫头胜了,几日后你同她之间的头名之战要怎么打。”
谢天行抱臂,歪靠在树上看着祁念一,她和玉重锦不知在聊些什么,她还十分少见地露出了隐约的兴奋之色。
或许又是在说什么剑法一类的吧。
“该如何,便如何。”谢天行垂眸轻声道,“我想好好打。”
“我给她当了十几年陪练,连楚斯年都没有我了解她的剑,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的阵,无论那所谓的命数如何,这场我若使了任何手段,对不起的是我自己。”
对不起的,是他这么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惦念。
“说来奇怪,你们二人的命格,真是让人搞不懂。”老头叹息道,“以往每代都会出现一个生怀极其强盛的血脉之力的人,但也仅有一个,这一代却出了你们两人,她还和南境那帮隐世家族没有任何关联,真是奇怪啊。”
谢天行薄唇抿成一线,眸中晦暗不明。
那日他以血为祭,绘出通天图,终于清楚了他和念一之间的阻隔究竟是什么,各自背负的又是什么。
此消彼长,二存其一。
……
云台上,玉重锦好奇道:“你是哪年哪月出生啊?”
修行之人的生辰八字,轻易不会告知外人,虽然明令禁止,但这世上修习邪术之人也有不少,若生辰八字泄露,总有被邪修利用的危险。
但玉重锦问这话,却并不让人讨厌,他眼神真诚灼热,看着旁人的时候总亮晶晶的,这样的灿烂热烈的少年人,总是让人难以生厌的。
为表真诚,玉重锦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一下,毕竟在这之前,我是这天底下最年轻的元婴境修士,如今你也破境了,或许这个名号要换人了。我是永宁三年九月初七生人,你呢?”
祁念一便道:“永宁四年,四月廿一。”
玉重锦惊呼:“你比我小半年,我是三个月前破境的,太好了,这个见鬼的称号终于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