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这个陈旧又新潮的时代,孙太太的思想难免有其局限——离婚多不好听啊,外边人一嘴一个弃妇,呕也要呕死的!
陆家不愿意舍弃孙家的关系,孙家这边呢,也不单单只是他们这一家,还要考虑大伯小叔林林总总一群人,只有孙太太一门心思为自己女儿打算。
她没跟丈夫商议,从陪嫁的人里边找了个枪手,想找个不会惹人怀疑的空档把陆离那个狗东西给毙了,到时候黑锅就推到洋人身上去——反正陆离成天上蹿下跳冲在反洋第一线,被毙了也不稀奇。
陆离死了,女儿当然就可以回家了,叫去她外祖父地头上重新相看个好人家,怎么着不比陆家强!
孙太太这笔账算得明明白白,当初陆家踩在孙家搭的梯子上过了桥,现在又翻脸不认人,她再想法子把陆离推回河里淹死,这完全合情合理嘛!
萧绰只匆匆看完了孙海薇的前生,她不知道的是,前世陆离在孙海薇死后没风光多久,就被人打了黑枪,用的是美国产的枪,枪手最后消失在法租界。
这口锅如孙太太所愿,扣在了洋人身上。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
陆行派去的人找过去的时候,陆太太正跟财政部部长的夫人王太太说话,见小儿子身边的人慌里慌张的过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那小厮看出来了,只是也不敢扭头就走,毕竟这事儿太大了,他做不了主。
陆太太见这没眼力见的东西看看自己,再看看孙太太,心里边就起了疙瘩,这是大儿媳妇那儿有事?
怎么会是老二打发人叫过来?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什么事,她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问话,就只摆了摆手,打发那小厮下去,想等着宾客们散了再说。
那小厮见状急了:“太太,二少爷叫我请您和老爷,并孙家的太太老爷过去,说是……”
陆太太听得皱眉,那小厮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撞破了大少奶奶的奸情!”
“当啷”一声,不知道是谁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陆太太脸都绿了,腾的站起身来,指着那小厮厉声道:“马上把这个失心疯的东西捆了,关到柴房里去!”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要是假的,陆家要在宾客们面前丢脸,这要是真的——
那就不只是丢脸,是颜面扫地了!
这个老二,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诚心想把爹娘一并气死吗?!
那小厮还没能解释一句,就被堵住嘴带了下去,女眷席上众人脸色各异,有看陆太太的,有看孙太太的,还有人低声跟旁边人咬耳朵。
王太太没想到自己出门吃个席,还会遇上这种事,脸上有些尴尬。
反倒是孙太太搁下酒杯,阴阳怪气的说:“亲家,你这个家管得好啊,小叔子管大嫂房里的事,小厮明晃晃的冲到宾客席上来了,不过也是,你们家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陆太太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又有些恼怒。
她的小儿子虽然脾气急躁了点,但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既然差了人来回话,还叫双方长辈都过去,必然是拿到了实证的,她打发人下去,是在替孙家的姑娘遮掩,孙太太却公然嘲弄她,真是不识好人心!
陆太太心里边儿恼火,嘴上又不肯说,夹了一筷子凉菜进嘴,面无表情。
有跟孙太太不睦的夫人说话:“这种事情不好说的,尤其是大少奶奶还是二少爷的嫂嫂,无凭无据的话,他怎么会叫人来传这种话?孙太太,你话不要说的太满,真有点什么事,丢脸的是你呀!”
孙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萧绰打发过去的使女就到了,迎着陆太太刀子似的冷眼,一路到了孙太太面前。
“太太,小姐叫我来请您过去……”
孙太太听完了她的话,这才斜了方才说话的女人一眼,站起身来:“是啊,所以我要去看一看,这小叔子都冲到大嫂院子里去了,不定闹成什么样子了呢,我要是不在这儿,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既然听说了,没道理等着别人欺负我女儿的呀!”
陆太太不得不跟着站起身:“亲家……”
孙太太没理会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宾客们都能听见的声音吩咐身边的使女:“二少爷都打发人来请了,咱们怎么能不去?到男宾那边叫上老爷,别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我们总不能一退再退,知道的是我们家风朴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孙家都是缩头的王八呢!”
陆太太脸色铁青,向席间众人告罪一声,快步追了出去:“亲家,你非要这样,闹起来可是太难看了!”
孙太太嗤笑一声:“亲家,你忘了,我们早就难看过了!”
从前两家关系亲近,往来甚多,孙太太知道女儿的院子在哪儿,都不需要别人领路,就叫两个使女陪着往那边儿去。
陆太太快步跟着,叫了几声,她都置之不理。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孙太太在心里冷笑,她不怕丢脸,早在陆离给亲朋好友下帖子跟他的新女友登记结婚的时候,她女儿的脸、她的脸、孙家的脸,就统统丢尽了!
可是陆家是怎么说的?
两家毕竟是通家之好,不要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坏了交情。
孙家另外几房人又是怎么说的?
男人都是这样的,年轻不懂事,等到经历的事情多了,总有一日会回头的。
敢情搭进去的不是你们的女儿!
孙太太不怕丢脸,更不怕把事情闹大,陆家之于海薇,现在就是个困住她的脓包,不把这个脓包击破了,叫流出血来,她怎么可能出得去呢!
……
陆行原地怔楞了几分钟,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孙海薇,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他这话还没落地,萧绰就走上前去,手臂抡圆了赏给他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