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肚腹被洞穿,可她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退过。
“娘——”
姚守宁呆呆的喊了一声,目光落到了那滴血的指甲上。
柳氏双腿一前一后分开,将她身体稳稳托住。
她上半身往前俯,血液迅速将她寝衣晕染开了,她喉中发出不成调的低吼,身上三火俱灭,死到临头还在喊:
“不准,不准伤害我的女儿!”
妖气透体而过,她的气息逐渐微弱。
这一刻妖王的动作映入了姚守宁眼中,变慢了成千上百倍之多。
陈太微冰冷而坚硬的内心像是被柳氏这一刻的举动狠狠撞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可这一刻他神色恍惚,仿佛又梦回到了七百多年前的时候。
那时神州大地妖邪横行,他的家人死于妖祸。
家中出事时,他年纪还很小,依稀记得,母亲就是这样不顾一切拦在了他的面前,以身体为阻,将他的命保住。
正因为有母亲那临死一扑,替他挡住了必死的一击,为他争取了时间,他才能等到师父明阳子的到来。
明阳子杀死了妖邪,安葬了他的父母。
周围残存下来的村人视他为不祥与累赘,无人肯收养他,而那个要养活自身都很艰难的道士,却笑呵呵的将他抱起,温声道:
“既然无人要这孩子,不如贫道将他抱回观中好了。”
那老道士长相普通,又瘦又穷,身上的道袍还打着补丁,但神态却十分温柔。
有人劝他慎重,说此子乃是不详之人,克死了父母,将来兴许会连累真人。
明阳子就憨厚的笑:
“哪有克人?这孩子我看命格不错,能活到贫道到来,可见命大不说,还与贫道有缘。”他将已经骇怕得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孩子抱在怀中,说道: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爹娘爱子之心可嘉,甘愿为救孩子舍去生命,若听到有人说他们的儿子克父母,不知该有多难过。”
这老道士就是这样一个人,情感充沛,觉得天底下是没有坏人的。
说完,又逗他: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垂死挣扎之际,奄奄一息,哪里还说得出话。
更何况生于妖患之年,家中父母生活艰难,且大字不识,又哪取得出什么好的名字呢?
他艰难的呆呆摇头。
明阳子就吃惊道:
“没有名字吗?”他沉吟片刻,接着道:
“既入我观门,贫道为你取个名字。”
他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贫道也没甚文化,想不出来好听的名字。”说完,笑呵呵的问他:
“只是贫道愿你性情坚韧、顽强,纵使无父无母,也该活得如松柏。愿你将来心怀广阔,前程远大,所以叫松云,如何?”
“至于姓嘛,贫道本家姓孟,道号明阳,你便随我姓孟,如何?”
孟松云!孟松云!
自此之后,他跟在道士身侧,无论是调皮捣蛋,还是心高气傲与师兄弟们争执吵架,亦或惹了祸,都有那个老道士一力顶住。
对于年少的孟松云来说,他如师、似父,为他顶起了半面天。
陈太微修习无情道日久,心冷如铁,此时柳氏将死的画面,却将他内心之中一丝柔软唤起来了。
“贫道最恨妖邪了!”
他突然发疯,伸手一甩扶尘。
那雪白扶尘用力打出,拍中狐王后背处——‘砰’!
狐王本欲扭身躲闪,可此人修为通天,它所扭之处,竟似是处处都是陈太微的幻影,每个陈太微都举着扶尘往它拍来,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直至被他拍中。
‘嗷!’
狐王口中发出惨叫,恨不能将陈太微这个翻脸无情的卑鄙小人撕碎。
它长尾回收,迅速将自己身体挡住,陈太微一击得手,并不理他,而是迈前一步。
柳氏的身体软软下滑,妖狐的爪子收回之后,她腹部出现一个巨大的创口,几乎肠肚都要流出。
这样的伤势必死,可奇异的是,她的头顶处却有一小簇火苗重新燃起,似是命不该绝。
“咦?”陈太微轻呼出声。
以他见识,也说不清柳氏头顶的这簇真火是如何不灭的。
她以性命为注,以人体内的三昧真火伤了狐王,暂时救下她的女儿,一介凡人,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实属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