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云垂下眼睑,眼中浮现出思索之色。
姚守宁已经猜出了内情,偷偷去看这位年轻的道士。
虽说他口口声声讲已经不记得‘黄土坝村’是哪里,可他见到孟老汉后的异象,及入村后径直往前找,仿佛熟门熟路的样子……
眼前的茅屋破碎,孟松云初时望着被挂在梁上的尸体出神。
以姚守宁的聪慧,再加上她已知的讯息,又哪里猜不出端倪?
“孟五哥……”
她总是善良且易与人共情,想到真相,难免对孟松云心生怜悯。
姚守宁喊了一声,想要安抚他两句,哪知孟松云转过了头来,神情木然的盯着她看。
他双眼黑白分明,当日她曾见过他煞气失控的样子,可此时他却将情绪控制得很好,眼中、脸上不见半分诡异。
被他提在手中的长剑重新蓄满了鲜血,‘滴答’往下滴,顷刻之间在他身旁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血液渗入泥土,黑气冉冉升起。
“你别伤……”
姚守宁温声开口,话才刚起了个头,孟松云便扯了扯嘴角:
“嗤。”
他唇边拉出浅浅的弧度,笑着问:
“守宁,难道你以为我在伤心?与其担忧我,还不如担忧、担忧你自己吧。”
他神情平静:
“这里对我没有任何的触动,守宁,你的选择错了,这里兴许并不是我心愿未了之地。”
孟松云摇了摇头:
“无情道——无情道——大道无情,果然如此。”
一旁孟老汉听得一头雾水,一脸不明。
“故地重游不能使我心起涟漪,看到了这里的尸体,我也没有想像中愤慨。”
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半点儿波动也没有,守宁,你知道我看着这具尸体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姚守宁心中暗道‘大意’。
陈太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无心无情,只差半步成神,又哪需自己不自量力的去同情呢?
她有些懊恼,可脑海之中似是有另一道声音提醒着她:别听孟松云的话,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在想什么?”
姚守宁压下心中复杂的念头,将那沾过血的手指用力在身上蹭了蹭,小声的问了他一句。
“我在想,”孟松云仰头望着房屋中那具倒悬的尸体,眉眼舒展,笑着道:
“他们早亡,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令姚守宁毛骨竦然。
她生于小富之家,父母恩爱,兄姐妹之间关系亦十分亲近、紧密,实在很难理解修了无情道的人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自与陈太微相处以来,虽说他展露出鬼相法身,但她从没觉得此人如此可怕。
纵使他这会儿人模人样,可在她眼中却比以往艳鬼骷髅的形象还要骇人一百倍。
‘蹬蹬蹬’,她下意识倒退,靠孟老汉近了一些。
孟老汉见她靠来,本能张开双臂,挡在了她的面前:
“娃子,你,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无情道——什么大道无情——”
他一脸茫然,听得似懂非懂的:
“是道家的一门功法吗?”
“……”孟松云表情一僵,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一条青色血管微微突起,轻轻的弹跳了两下。
姚守宁一直盯着他看,注意到他眼里一条细微的黑丝蠕动着挣扎,但还未蹿向瞳孔,便被他克制住,又压回眼睑之内。
他垂下眼眸,嘴唇紧抿。
握剑的手十分用力,手背青筋绽起。
血顺着剑身往下涌,在剑尖处汇聚,接着化为断线珠子一般,一滴一滴落入他身侧,积成了一个小血洼。
血洼之中,黑气游曳,姚守宁开了天眼,看到那黑气之中似是封印着厉鬼,发出鬼哭惨叫之音。
孟老汉只是肉眼凡胎,看不出端倪,他只是凭借直觉,感觉到姚守宁与孟松云之间气氛不对劲儿,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掌。
众人身处遭了妖祸之后的荒村废宅之中,这里还吊挂着一具与孟松云极有渊源的尸体。
照理来说姚守宁应该对他心生同情,不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可她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