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凉嗯一声,揽住林啾,用黑伞牢牢护住她,径直走出了碧波潭范围。
王卫之站在原地,目光越来越冷漠平静。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跟着这两个人了。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密钥。就是因为密钥。密钥害死了黄银月。王阳焰保管的密钥害死了黄银月。王阳焰害死了黄银月——难怪,他再也没脸来见自己!
那件东西,落到了王明珠的手上,可是王明珠已经死了。
只有她知道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王卫之的脸上浮起一个狰狞怪异的笑:“王传恩,你因密钥杀我娘亲,我必找出密钥,亲手毁了它!”
然后他慢慢抬手解开发带,将它扔在地上,重重踩上一只脚。
“如今实力不够,不可叫那些人发现……我已……知道真相!你们……都给我等着……”
少年一步一步向前走,脊背越挺越直,离开碧波潭百丈时,他的脸上已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十七岁,该做一个大人了……
青年王卫之反手“铿锵”出剑,稳稳地御着风,向宗家所在的方向掠去。
……
断壁残垣中,秦云奚倒抽一口长长的凉气,将心神从共情中抽离。
密钥!密钥!
他的眼睛燃起了火光。原来前世,王卫之得到了密钥!
王氏代代传承的这把密钥,能够开启真与幻之间的玄门。这样东西,说紧要,算是至关紧要,说无用,却也无用之极。
修士想要飞升,必渡两次问心劫。结婴时一次弱劫,大乘飞仙时一次强劫。
以王氏密钥开启玄门,便能闯入他人的幻劫之中,干扰他人渡劫。这是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一着不慎,元神折在人家的幻劫里,那才叫做自掘坟墓。
而清音便是大乘心劫时种下了心魔。
这般看来,前世心魔一事,定是王卫之干的好事了!
秦云奚隐隐有些激动——被动挨打这么久,总算第一次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只要先王卫之一步找到密钥,便能打乱他们的全盘计划!
只是……王卫之究竟为何会恨毒了清音?莫非就是因为清音伤了黄银月,害她被王明浪捉了?
秦云奚忍不住摇头冷笑:“竖子无知,谁是仇人都分不清!”
他隐匿身形,一边急急离开碧波潭,一边思量密钥的所在。
王明珠……
若是旁人,秦云奚还无处着手,但如果是王明珠……
此女,曾与他有过一点交情。
许多年前,他救过她一次。
那一次,他还看尽了春光。
在那小山洞中,她曾对他投怀送抱,但他心中想着清音,最终拒绝了她。
会不会在那里呢?他暗暗思忖着,抱着万一的侥幸念头,他转掉方向,遁着记忆,往曾经第一次见到王明珠的那个小山洞的方向寻去。
与此同时,浑浑噩噩的林啾,被魏凉带到了一处繁华的凡间集市。
她的身体依旧时不时轻轻地颤抖两下。
王阳焰的痛苦太深,令她久久无法将心神从共情状态彻底抽离。来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还是一阵阵感到浑身发冷,双臂又酸又麻,脑袋又涨又痛——那是心神最激荡的时候,从心脏涌向全身的苦痛烙印。
洒在身上的阳光也是冰冷的。
魏凉收起了大黑伞,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替她挡开人潮。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林啾呆呆地看着那些或是喜悦或是烦恼或是悲伤或是麻木的脸,看着他们一个个闯入视野,然后又消失在视线之外。
不知行走了多久之后,她的心中浮起一个渐渐清晰的念头——
碧波潭其他的死难者,难道就不比黄银月更悲惨吗?痛苦和死亡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何面对其他死难者的时候,心中只有熊熊愤怒以及替他们复仇的冲动,而无法感同身受?
答案是共情。共情时,王阳焰的所有情绪波动,都分毫不差地投射到她的意识中。在那一刻,她便是王阳焰。
旁观他人的苦难,永远不会有切肤之痛来得真切。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不会明白那些情绪、那些苦痛是如何一丝一缕爬满魂魄和肉体,是怎样将一个人缠在茧中,无法呼吸,几近失控。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明白那些苦难降临时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寻常的安慰只是隔靴搔痒,劝人放下仇恨,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有经历过,根本没有资格谈超脱。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并不是因为圣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视之为刍狗,而是因为圣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刍狗。
那么……何为天地不仁?
林啾感觉到业莲在识海中急速转动,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她不自觉地反手攥住了魏凉的手。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眼眶张大了少许,片刻后,他反手将她那只纤若无骨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步伐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