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只是飘在水面的那一层浮光掠影,若是不慎打破了这层堪比薄纱的幻象,便会露出底下阴沉幽暗的深水来,将人的一颗心全部吞噬。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柳清音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道,指甲亦是深深嵌入了掌心。
千万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她告诉自己。
林秋,反正已经死了。九十年前便死了。
无论他此刻究竟是不是怀揣着齐人之心,但最终,他终究是选择了自己,还亲手杀死了林秋。
这难道还不够么?
其实已经够了啊。
这笔账,早已是烂账了。死无对证,他根本不会承认,只消用一句‘我已亲手杀了林秋你还想怎么样’,便可以将她堵得死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甘心吗?
不甘心。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对林秋的种种‘大度’,柳清音只觉浊血上涌,一颗心都憋得发黑发紫。
他竟是这种人!
他怎么能是这种人?!
不对,他,本来就是这种人啊。
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么这些年来,身边的女人为何来来回回,无休无止?
从一开始,自己就看错人了。
怎么办?放弃他?
不可能。柳清音急急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么多年都捱过来了,最有威胁的浅如玉已经羞愧远走,他刚发过誓,不再与木柔佳和云间白多说话……
大好江山刚打下来,此刻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白便宜了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么?
为了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放弃即将携手飞升的道侣……不值当。
不如……就把这事忍了、认了。只当作不知道。
柳清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既然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也没必要再为他守贞了。下次王卫之再找来时,干脆给他些甜头,说不定他会更加尽心地替自己做事。
她早已将那咒印的事抛于脑后了。
当时,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王卫之这些年来对她痴心不二,她并不认为是因为什么咒印,毕竟喜欢她,愿意苦苦等她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王卫之不过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和别的追求者并无不同。
虽然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但柳清音到底还是意难平。
她在主峰下转悠了许久,心中猜测魏凉与林啾究竟在后山洞府中行什么好事。她的心时而焦灼无比,时而如坠冰窟。
忽见一位管事匆匆行来。
柳清音拦下了他,一问,得知蓬莱来了人,说是中原剑修潜入蓬莱行凶杀人,蓬莱尊主林秀木亲至,要见魏凉剑君,讨一个说法。
柳清音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件小事。
不过有事上门最好。
她让管事先回去,由她代为通传。
以公事为由,柳清音不再踟蹰,径直来到魏凉的洞府外。
远远地,便听到女子的笑声传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很快,便听出他们二人在洞府中下棋。
柳清音的心不禁又是一痛。
她棋艺绝佳,当初在荒川秘境,最后便是靠着棋艺赢过了王卫之。这些年来,她偶尔兴致起来,便拉着自己的道侣下棋。
他却始终兴致缺缺。下不了三五步,就开始寻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愿在这黑白之间浪费光阴。
然而此刻,她却听到他无比宠溺地对一个本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的女子说道:“这局不算,重来。”
柳清音怒火冲头,一时神智全无,大步冲了进去。
正在下五子棋的夫妻二人吃惊地偏头望着她。
柳清音甫一现身,自己便先悔青了肠子——真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只要耐心等一等,林秋过来刺杀自己不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么?
然而来都来了,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师尊!”柳清音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很不好看的笑容,“弟子有要事要禀告……咦,师尊听了我的劝,将她放出来了么?”
林啾立刻就怒了:“他放我出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清音语气清冷:“我一直在劝说师尊,无论你做错多少事,终究是替他挡了一掌才受的伤,不该让你在塔中待太久。”
看着林啾的面容阴沉下来,柳清音的心情总算是明媚了几分。
在林啾回嘴之前,她急急对魏凉道:“蓬莱尊主求见师尊。”
魏凉与林啾不动声色地交换了视线,然后他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