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剑中还住着个荒川。
不是,等等,王卫之,是荒川的血脉?!荒川的大崽不是秦无川吗?王卫之像秦无川?除了眼睛细,哪里还像了?真是自己看自己儿子都不嫌丑的?林啾的脑袋里茫然地掠过一串念头。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王卫之时近时远。
黑质退去,他恢复了白皙的容颜和身段。
只是……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林啾割碎了。
林啾此刻也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见王卫之已从那黑瘤的禁锢下逃脱,她急忙一把薅住了他的手,道,“走了!”
右手举起,重重一划。
奇异的破碎声响起,仿佛裂帛,又仿佛只是风从空间中刮过。
切割开的裂缝中,刺目至极的白光快速闪动,仿佛直直扎入神魂。林啾本就是强弩之末,受这强光一激,当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沉眠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恨声在她耳旁说道:“放手!”
她下意识松了手。
然后便有一股清凉清凉的液体涌入她的额心。
林啾沉沉睡去。
……
此刻,祭渊正操纵着王卫之的尸身,爬出血海,悬停在血偶的后方。
他狡诈至极,对危机的感知也敏锐至极,若非如此,上次在碧波潭时,早已被魏凉一锅给炖了,哪还能活得到现在。
发现这一方血海,纯属意外。
他藏身寂魔岭,花费了整整七日七夜,才成功将王卫之这个小杂毛炼化。本来,他完全可以在魏凉闻讯赶来之前带着血偶离开这里,暂时先避一避风头,却不料刚收起术法准备离开时,冥冥之中,竟感知到了那道让他追寻了一生的气息。
千百年来,为了寻回她,他不惜用最残酷的手段虐杀无数妙龄少女,将她们制成怨力幽姬,从她们身上找寻她的影子。
他疯狂追求力量,便是为了有那么一天,能够将这全天下的女子都做成幽姬,这样一来,无论她转世到了谁的身上,他都可以重新找到她、得到她……
就在血偶大成之时,他,竟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洞窟中,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他操纵血偶,发了疯一般向着地下挖掘。
而这寂魔岭下的泥土,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很自觉地为他让道,不断向着下方崩溃坍塌,恍惚失神之间,便已坠到了万丈悬崖之下。
这下面,是一整片血海。
祭渊觉得,一定是她在帮助他,她想要助他在这里解决掉魏凉,永绝后患。
是啊,她一直是这样,付出一切来对他好,直到最后为他而死。
她,是祭渊唯一的软肋。
正因为如此,此刻祭渊已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却强行忽略了那一丝爬上心头的危机感。一想到冥冥之中她正睁眼看着他,他便豪情万丈,想要让她亲眼看看,如今的他,已和从前大不一样。
他已是屹立在世间之巅的真男人了。
他缓缓平抬双臂。
身前的血偶也做出了相同的姿势。
万顷血海,开始攒动。
短短两三息之内,四周的海,忽然便“站立”起来了。
原本祭渊与魏凉是在血海上方对峙,眨眼之间,二人仿佛坠入无底海渊之中,而四壁那直插天际的浪滔,正要合围!
海啸的轰隆声震耳欲聋,腥风有如实质,几乎要渗入魏凉的衣袍中。
他没管自己,只用冰霜将怀中沉睡的林啾封冻起来,然后微微扬起下颌,漠然地望着祭渊。
祭渊缓缓合拢双臂。
血偶的动作比他更要快上几分。
双掌合拢的刹那,血偶化成了一道赤色的闪电,直直撞向魏凉!
祭渊长眉微凝,眯起了王卫之尸身上那双无神的眼睛。
他并没有下令让血偶攻击。
血偶的确会反噬主人。所以在炼化血偶的时候,祭渊已留下了无数罩门,只要这血偶有所异动,必会被他察觉。
然而此刻,万顷血浪已轰然砸下。
这样的威势,就连祭渊也不得不暂避锋芒,一时顾不上那只有些不大正常的血偶。
他心中虽然知道不对劲,但血偶既然攻向魏凉,那便意味着它此刻并不是想要噬主,而是凶性狂发,有些许失控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
祭渊并不担心血偶会败在魏凉手上。
碧波潭时,魏凉只不过是利用黄银月和王阳焰的护犊之情化去怨气而已,如今血偶已然大成,王卫之又是个无情无义的崽子,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唤醒他的神智。
便让血偶好好陪曾经的魔主玩一玩。
“梅娘……你在哪里……你看好了……我这便打败天下第一给你看……”
血浪之中,祭渊的神色有刹那恍惚。
他缓缓用指尖沾了一缕扑面而来的腥血,涂在自己的眼睑上。
王卫之眼睛细长,面皮瓷白,这般一抹,竟比祭渊本人还要更像一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