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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可是走到哪里去呢。

以芙心里面赌气,打算好好质问爹爹。抬起头时,却伤心地发现两人的声音愈来愈淡,离自己愈来愈远。

爹爹娘亲,别留下雀雀一个人呀!

雀雀哭嚎着、尖叫着,在泥地上打滚。

可虚空里,有声音一遍遍地回放着重复着,告诉她别闹了别哭了,你爹娘早就死了。

茅屋顶破了个洞,透入一阵阵的风。

以芙就这么被冻醒了。

以芙睁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天空之上有一撇星痕,现在也正是后半夜。她支撑起身子,扯着干裂的嗓子,“盼山。”

盼山趴在小桌上睡,闻言一激灵地爬起来,“娘娘醒了,要喝水吗?”

以芙摇摇头,沉默着,有一滴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来,洇在她颈后枯黄的稻草梗。丝丝缕缕的夜风冷了她的手,寒了她的心,却也教她冷静不少。

她听姜凌说,爹爹娘亲应该是在两三个月前被人出手毒害,而褚洲恰好也在两个月前去过一次丹阳。且,飞寒素来沉默寡言,怎么偏偏在自己谈到父亲母亲时,三番五次地对自己出言质问。

“我要回洛阳。”

“您现在身子不济,怎么能……”

以芙闭上眼睛,再次重复一遍,“我要回洛阳。”

回洛阳,亲口问一问他。

第36章雀雀雀雀,你有我

昏暗的车厢里,几人讷讷不言。

以芙在一夜里哭干了泪,漆黑的眼珠里死气沉沉。她撩开车帘,默然地观望着熙熙攘攘的车马人群,“走南街过罢。”

丹阳郡中有南北两条大街。北街直贯丹阳,鲜有人马,更适合赶路行人;南街逶迤曲折,布列了各式各样的店铺酒馆,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飞寒动了动,溺在窗幔的阴影里。

以芙看了她一眼,吩咐姜凌换道。

车轮滚滚,碾过沥青路上厚厚的落叶。以芙靠在软枕上,沉默地感受着车轿在街巷中拐弯。在第七个弯叉路口时,“停——”

盼山期期艾艾地问,“娘娘来看嬷嬷吗?”

她往外张望,“咦,我记得满月阁是在这里的呀。”

以芙看向窗外,看着本应该伫立在这里的,香风滚滚的满月阁被一所酒馆替代,“飞寒,你可知道为什么。”

“……被奴婢烧了。”

“是你烧毁了,还是被别人唆使烧的?”

飞寒抿嘴,不再说话。

“里面的姑娘和扬嬷嬷怎么样了。”

“全烧死了。”

以芙闭闭眼。她想起杨嬷嬷涂得雪白的珍珠粉和鲜红嘴里吐出的轻柔安慰,妙月三番两次地在她面前念叨着隔壁小书生,饮月环胸大声责骂的样子……

全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前夕,她们手里还握着一把把银票,对褚洲的施舍感恩戴德;而后,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大家称颂的郎君,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放了一把大火。

姑娘们惊叫着逃窜着,可前门被褚洲身边的侍卫拦住,后院的甬道猝然吹过来一阵大火。一张张鲜妍的面容被烧成焦炭,雪色的几份被浓烟呛得乌黑。逃吗,她们能逃到哪里去呀……

所有人靠近她都是不幸的。

爹爹娘亲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成日捧书高诵的兄长到现在也不知所踪,就连阁子里几百条性命也……

不幸的来源是褚洲。

以芙睁开眼睛,“继续走罢。”

……

百里慢慢长途,抵不过日夜兼弛。

守门的小厮认出以芙,点头哈腰地把一行人送入后院,“大人病情反复,郎中也才把他肚子上的脓血挤完,昨儿个才下床走路,又开始劳累了。”

以芙眸中寒流翻涌,“与我何干?”

小厮碰了一鼻子灰,便识趣地不再说话。

不论是小厮或婢女,还是褚洲比较器重的心腹,未经他通传,所有人一律不可入内。小厮拦住了以芙,在门外禀报。

得了褚洲应允,才点头哈腰把她请进去。

褚洲正在房中作画。

画的是铁蹄侵\犯、山河破碎,稠浓而悲状的烟黄色山脉里,藏着一具具的白骨尸身。凝结的河流中,缓缓流动着鲜红色血液,最后在将士的盔甲洇开。

这是一副悲悯的画卷。

呵,褚洲原来也有良心么。

以芙坐在他的桌前,“画的真好。”

褚洲抬起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肌骨,有点儿牛头不对马嘴,“瘦了。”

说的不知是他还是她。

病痛摧残之下,褚洲的伤口好了又好、坏了又坏,那日得知她前往丹阳,欲策马拦截时直挺挺地从马背之上滚下,又病了一遭。

以芙面容清减,腮边圆润的酒窝也淡了下去,“我去了一趟丹阳,满月阁已经没有了。”

褚洲拧眉。

“那些小姑娘,最小的才八岁,平时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姐姐姐姐、我今儿个又赚了五个铜板,再挣个四千零一天就能赎身回家啦’……”

“褚洲,你既然不想活,早应该该死了。阁子里的姐妹们身处泥淖,还在拼命地往上爬,到最后却……”以芙胃部反酸,将口中苦涩吞咽,“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抹灭我从前的痕迹,好让真正的褚芙活得安生。你妹妹的命就是命,她们的就不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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