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英雄者,重英雄。玄极天果然没有看错他,魏东泽胸襟广阔,观察入微,见他面有难色,想来定是无奈,也不加逼迫。反倒赐下令牌,给予他方便。
“殿下不耻下交,玄极天感激莫名。待事情处理妥当,玄极天定当投身军中,以报殿下,知遇。”这份人情,玄极天也记下了。
“玄卿不必着急,小王等你。”弦绷了一夜,魏东泽有些乏了,遣退了玄极天和王延成,到内堂歇息去了。玄极天离开前厅,急忙往冷姬的房里奔去。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冷姬说,比如今日她为何比约定早半日到达,比如临行前她的“威胁”,当如何处置?他都要一一问明白。
谁知冷姬竟心有灵犀一般,早早的在后院等着玄极天,两人再次走进那夜的凉亭,相对而坐。
“你怎么...”
“你怎么...”
二人同时发问,又默契了一回。自从今早从城外回来之后,玄极天发现他们的关系好像更进了一步,冷姬脸上不再只有冷漠的表情,对他是多了几分柔情的。冷姬原本就漂亮,第一次遇见她时,杏眼圆睁的模样,便刻在了他的心坎上。可那夜出事之后,这小女人的眼眸中总是笼罩着哀愁,那副可爱的模样,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为何,今早她与柳应元说开之后,从前的余慕晴又回来了,却又带着冷姬的精明与决绝,两两者融为一体,散发出更为迷人的气息,双眸更是熠熠生辉,神采飞扬,眼神里还多了他读不懂的坚定。一时间,玄极天便看痴了,感觉自己对冷姬的情,又深了几分。
”你怎么不问我,如何提早了半日回来?“冷姬见玄极天不作声,便先开口了。昨夜她赶到时,敌军几乎撞破城门。若不是孙廷率领先锋,冒雨赶到,恐怕王家堡现在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毫不讲理的娘子,为夫刚要问,你就一阵抢白,反倒来怨怼为夫,真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玄极天调戏起冷姬来,丝毫不气。
“为夫,为夫的叫,又没三媒六聘的,哪个答应要嫁你了。”冷姬觉得自己也被玄极天带坏了,说起婚事来,竟也不害臊了。
“冷姬,去了一趟南境大营,你怎么好像换了个人。”这回轮到玄极天不敢玩笑了,他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没做梦啊,冷姬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还是余慕晴的她,天真活泼却掩藏在大家闺秀的外壳中,看似柔弱,实则生命力极强;跳崖之后,她是冷姬。神情冷漠,谨守分际,一幅看破红尘的样子。
而现今面前的冷姬,刚好是余慕晴和冷姬的合体。不再寒着一张脸,也不似从前那般天真,展现出一种冷艳的风韵,玄极天觉得对冷姬的情意又深了几分,瞬也不瞬的望着冷姬,展现出万般柔情。
“你少贫嘴,若不是孙廷将军得信早,王家堡这会子就要遭殃了。”可怜那些妇女老小,若王家堡败了,今后便无家可归了。想到这里,冷姬越发觉得玄极天做了件好事。
其实,他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喜怒无常,也不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魔宫宫主,相反他比柳应元这种利欲熏心,只顾自己的人高尚太多,偏无人相信。可见,人都容易被外表蒙蔽。
“你不好奇孙廷为何原意帮我吗?”玄极天看冷姬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孙廷和他的关系,也不惊讶,也不问缘由。
“你胸中大志,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若非为着我的仇,你或许早已投身军营,像着天空的飞鸟,驰骋沙场,任意翱翔。”冷姬垂下眸子,语气感慨。他一直心系家国,她是知道的,书房里的兵书,玄机宫里的银钱支出,她都有留意,又怎么会想不到孙廷与他的关系。
“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巾帼之才也。你方才说孙廷得信早?得什么信?”玄机宫三年,冷姬也不是白呆的。宫里的出入账目,来往信息,虽然是孙叔孙婶管事,但他们都知道,冷姬是玄极天的心上人,或许就是玄机宫未来的女主人了,自然不避讳她。
听到玄极天这么直白的夸赞,冷姬怪不好意思的,有了这些话,方才心中的愁绪,便烟消云散了。这个玄极天对她说起话来,从来不多加掩饰。哪里有外面说的喜怒无常?
“我在半路上,就遇上了孙廷将军。在陈清河发兵之前,他知会过他。意思就是想请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出兵相助。谁知孙将军打听到是来抓宫主的,即刻发兵上路,准备营救。“大水冲了龙王庙,陈清河这是弄巧成拙,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呀。
其实,原本孙廷也没上心,王家堡不是个什么大地方,普通堡子一个,只是这堡主王延成,曾经是他的上官,如今已挂官归田,不涉足朝政。不知哪里招惹了陈清河这个老狐狸,要攻打王家堡。孙廷素来看不惯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他手下更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污吏,不到时候翻脸,面子上总要应酬,每年拿点钱支应罢了,还真心帮他?
后来听说是要抓个什么宫主,孙廷就起了疑心,玄极天在半月之前曾说要来扬州,莫不是玄极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孙廷一时也联系不上玄极天,再打向陈清河打听,他却不肯说了。好在南境离王家堡不过三天路程,孙廷先带领三千轻骑,到王家堡探探虚实。追问起来,就叫陈清河顶着,说是应约而来的,出不了大事。
哪知才到半路,就遇上了报信的冷姬和翠儿。说明情况,又有玄极天的信物兵符,孙廷前后一串全都明白了。当即让自己的轻骑脱去军服,换上黑衣不抗军旗,不报身份,只当是江湖势力,如如此便不怕朝廷追究他私离汛地之罪。
等到扫清了陈清河的府兵,来个一问三不知就行。只说到了王家堡风平浪静,不见战事,也不见陈清河,所以就回去了。这样干系三皇子担着,又救了玄极天,两全其美。
“所以说,平日里还是要多积德。你看,我救了你,你这次又救了我,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是吧,小冷姬?”看着玄极天贫嘴的样子,冷姬实在拿他没办法,正常人听到这种事,总归要叹一句:好险。他倒好,七拐八拐总能绕到她身上去。
“宫主,应该多谢孙将军。我不过是个传信的,孙将军才是出力的人。“冷姬好心提醒他,别忘了人家孙廷的功劳。
“他是兄弟,是男人,谢他作甚;你是冷姬,是女人,我的女人,我谢你。”今天这玄极天也不知尺吃错了什么,油嘴滑舌的,像是涂了蜜一般,赖皮得紧,冷姬几乎要招架不住。或许冷姬自己也未意识到,今日的自己也不同了。
“你...不说这个。”冷姬晃来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别被玄极天的甜言蜜语哄了,都忘了自己要要说的话。“宫主,冷姬在此等你,是有话要对你说。”她摆正姿态,要跟玄极天说清楚,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的。
“什么话?你说。”看着冷姬这个正经的模样,玄极天料到不会是什么好话,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们之间有情,也有意,不能总这么稀里糊涂的混下去。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小女子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我活到今日,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报杀父灭门之仇,另一件就是报答宫主大恩。这三年来,宫主待我很好,训练虽严厉,但我知道,那都是宫主筹谋,若非如此,我大仇如何能报?所以,我不曾责怪。”这些她平时从未说过,被他从海上救起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身边飘着小翠的尸体。
一夜之间,爱她的父亲死了,从小陪伴她的小翠死了,家里所有的嬷嬷,家丁全死了,世上只剩下她一人,孤苦无依。柳应元的背叛,让她从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女儿,变成了孤儿。刚获救时,她甚至有些责怪玄极天,为何要将她救活,不如就让她随亲人一同死去便好,为何独留她在世上独活。
起初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玄极天看不下去,将她从房间拽出来。将她带回明月山庄,那天恰好是柳应元给苏绛红下聘的日子。
看着柳应元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没有半分伤心,而苏绛红依偎在他身边,小鸟依人完全一副娇羞幸福的小女人姿态,远远望去,才子佳人如壁一双。而只能躲在暗处的她,家破人亡。
她恨,她不甘心,为什么?她一直与世无争,安安静静的在家中期盼情郎的归来,却被如此糟践。难道柳应元和苏绛红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吗?居然还这么若无其事的办喜事,送往迎来。不过一月,柳应元就能另娶他人,欢欢喜喜的做他的新郎,将自己抛诸脑后,将他做过的恶事忘得一干二净,凭什么?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