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考只是个契机,这小子缠着姜暖有段日子了,听曾孟华说搞课后小老师补习的学习方法,非要她当自己的小老师。
赵卓被他看得心惊,“顾哥?”
顾淮左神情很淡,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听上去诚恳不作假,“劝你好好学习。”
宋佳敏他们听见后,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噗,哈哈哈。”
“你顾哥为了一班的成绩操碎了心。”
又闹腾了起来。
姜暖果汁喝了不少,起身去洗手间。顾淮左和人聊着天,突然回身拉住她细瘦的手腕,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她,眼中不掩询问。
姜暖猝不及防地沦陷在他黑白清明的旋涡中,回过神后朝他莞尔一笑:“不用,我自己过去。”
顾淮左松了手,目送她走远后才继续方才的谈话。
苏青青冷着妆容精致的小脸站起身,也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会厅内自带的卫生间都有人了,姜暖便出了会厅去了外面,正好能舒缓一下在大房间里的缺氧晕眩感。
她是头一次来白杨玉砌,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地方是沈逢的。宽敞开阔,装饰典雅奢华,连走廊和浮窗的风格都独具匠心,真就是照着中世纪古堡的风格来的。
建筑与摆设装饰上金色为主,却不显暴发户的俗伧,细微之处见格调。
洗手间前面是一个开放式吧台,上摆着一盆清丽脱俗的金色鸢尾,少见的品种,散发着不浓郁的雅香。旁边是嵌入墙体的欧式书柜,玻璃橱窗上是精美绝伦的雕刻,里面柜架上左图右史,浩如烟海。
苏青青此刻站在吧台旁,肩后侧便是盛开的鸢尾花。此刻的她张口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不求对面的男人能感同身受,至少也要明白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被网络暴力的痛苦、这十几年来的卑微情感。
她越说越崩溃,沉浸在自己委屈的没有回应的爱情之中,眼泪说来就来,丝毫嗅不到舒雅宜人的花香,只剩下满腔恨意与爱意,两股情绪如同浪潮拍岸,不断地绞住心脏。
顾淮左一贯冷漠的面孔上也看不出更多表情,于沉默中多了丝不耐烦,一句不喜欢要说多少遍苏青青才能听明白。
熟悉的神态,那张唇形完美的薄唇仿佛下一刻就要说出万箭穿心的字眼。心底一疼,苏青青刹那间如鲠在喉,嘴边的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她爱顾淮左,如果他不爱自己,凭什么这些年要一直出现在自己眼前,凭什么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他会站出来。一次两次无数次,她去过这个世界上十几个国家,见过万千种风景,浪漫与瑰丽下是数不清的人群,唯独心里永远只有他。
她陪着顾淮左长大,看着他从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青年,看着他从最初爱笑爱闹的性格转变为沉默冷情,他越来越像一块石头,不管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就算是一块铁被她藏在心里兜着,隔着肉都会暖和了。
偏偏顾淮左不会。
他只会让她的情绪崩溃无数次。
身上红裙烈焰炽热,衬的她雪白的脸色多了份可怜。不知过去了多久,苏青青缓缓抬起满是眼泪的双眸,又重新把笑容提到脸上,费力挤出一丝声音。
“顾淮左,你明知道我这么爱你,还要这样对我?我来到顾家第一件事就是去问顾阿姨你的喜好,只要你住在家里,我每晚都会告诉刘阿姨明天早晨要做你喜欢的早点,你每年的生日和新年我都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思考送你什么,思考你喜欢的颜色,思考你喜欢的牌子。你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联系,而我每次为了跟你说上一句话都要找半天的借口和理由。你呢,你只会将姜暖的问题搬弄到我身上,不分青红皂白的拉着沈逢一起对我出手!你看见姜暖和三叔在一起会心疼,那你想没想过我也会心疼,你为了她流泪,我为你何止是流泪!?”
苏青青悲哀痛苦的情绪一瞬爆发,掀开左臂的长袖,落出纹刻在手肘处的鲜红小字:青青至死都爱淮左哥哥。
顾淮左站在原地,身形清傲,一动不动,眼帘都不曾眨动一下,任由苏青青重复着过去的说辞,没什么新鲜的,要真说有新鲜也是她手肘处的纹身。
新花样。
“姜暖根本就配不上你!”
顾淮左眼神一凛,终于开了口:“别拿自己跟姜暖比。”
苏青青努力直视着他的冷沉的视线,眼泪顺着睫毛往下落,不甘心地问:“凭什么不能,她和我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我比她干净!”
“你做得那些事哪一件干净了,”顾淮左又说了一句,“打小你就算计姜暖,在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告状,说姜暖在学校排挤你、找人打你。我没指望你长大了能多正常,心思是变得越发恶毒了。”
他口中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似一把锋利又刻薄的刀刃,切开了她的心脏,被心爱的男人说恶毒,苏青青再难维持面上的强颜欢笑,嘴角一寸寸的下沉,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说姜暖配不上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可在我心里,姜暖比你好一万倍。”顾淮左说到姜暖的时候,语气明显不如方才冷漠无情,相反变得轻柔。
“我顾淮左无比庆幸能娶她姜暖,往后更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不怕实话跟你说,我爱姜暖爱了十年了,或许比十年更久,她在我的生命中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才会想要竭尽全力去站在高处。在我十五岁的那年就清楚的知道,我这种出生,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是家族权力下的废物,说的话也是废言。只有拼尽全力、去证实自己的实力和价值,才会有微薄的话语权,才会有些许地位,才敢在老爷子掌控的顾家之下挺直了脊梁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姜暖,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一样能接管顾家,那一切于我,终将失去意义。”
苏青青被他的话语一刀一刀凌迟,剖开的心脏疼的要死,头脑偏偏又无比清醒着。他说他爱姜暖,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暖,不惜和顾家决裂。
苏青青胸口闷疼地几乎窒息,泪水如同屋檐淅淅沥沥的雨滴子,接连不断,冲刷着她雪白发凉的脸庞,半晌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谎,不是这样的!姜暖对你而言确实不是一个人,因为她是姜安的女儿,对不对,所以你才对她好?”
“我对她好与任何人都无关,只和我自己有关,”说完,他声音便冷了下去,没一丝起伏,近似霜雪般的无情,“李智崖和杜新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下场,这些都不用我明说了吧。”
心上针扎的刺痛被他再度泼了一遭冷水,苏青青脸色煞白,又惧又恨,假装没听见后半句。
她揪着前半句直接开口,“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非娶姜暖不可了。”
顾淮左冷漠的不近人情,视线转向吧台出去后的卫生间方向。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苏青青红肿的双眼沉默了片刻,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心痛,痛苦到了极点后,再面对心爱的人时,她竟然能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娶她不就是因为姜安吗?”她说。
苏青青转变了思路,伴随眼泪,语气悲痛凝重,“可是顾淮左,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凭什么姜安跪着求你,你就要去履行这一段没有意义的婚姻。退一步说,你和姜暖的娃娃亲连顾伯伯都扬言作废了,是他们姜家犯了事想连累顾家,把姜暖这个包袱甩给了我们,我们不欠姜家的,更不欠姜暖的。我知道你从小就一诺千金,因为责任心,因为同情她,所以你才遵守和姜安的约定娶了姜暖。可是她喜欢你吗,她爱的人是顾绝,你怎么这么傻啊。”
这些她怎么知道的?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老爷子连这些事都告诉了苏青青,顾淮左冷成冰渣子的眼中掠起了烦躁,心底已然不悦。
可面上依旧不改神色,他甚至都没看苏青青一眼,冷漠的视线与她擦肩而过,盯着她肩后侧方的金色鸢尾。在北美的几年中,他无意中路过一片开满鸢尾的花园,主人同他热情地交流关于鸢尾的知识,在西方神话中鸢尾是开在通往天堂路途上的花朵。这花富有激烈、无穷的热情的寓意,花语过分偏执,成就绝望的爱。
他以为李智崖和杜新的下场会让苏青青想明白一些事,包括他联手沈逢毫不掩饰地打压她的事业、打压苏老爷子的朋友们,而她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圈里人情世故复杂,诚如顾淮左先前所言,高门大姓盘根错节之下,都是熟人。他们仰仗尊敬苏青青,一来是因为苏家遗留的名望,二来她是顾老爷子钦点的孙媳妇。可若是老爷子断了气,还有她喘气的机会吗。
顾淮左离开前同她说了最后一句,“如果让你感到难受了,我会安排你出国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