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办完这些就直接走了,逃离了这片陵墓,逃离了这个现实。
她无法面对空荡荡的家,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给学校提了离职申请。
路铮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在知道的当天就回南城,但已经联系不上徐念。
徐念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路铮,我想冷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先不要联系我,等我情绪稳定,我会来找你。
他只有这一条短信,再联系就是关机。
徐念买了票离开了南城,那年逃离路铮她跑去了东北上学,这一次她又想逃离母亲去世,她买了去拉萨的票。
她将自己丢在了离南城几千公里的地方,靠酒精麻痹神经,醒来又睡,睡了又醉。
她不愿意见到路铮,见到路铮会想起了他爸,想起他爸又会想起顾若音,她害怕一切与顾若音相关的事物。
路铮后来打过很多电话,徐念都没接,她只想躲回她的壳。
徐念这段时间下楼扔垃圾时总能看见隔壁那个画家,那是个生活很乱的男人,确切的说,是男生,年纪很小,徐念看见过好几次他把女人带回来,不一样的女人。
这天她出门扔垃圾,画家靠在楼道里抽烟,脸上有伤,指甲挖出来的痕迹,徐念想起来昨夜听见隔壁有吵架的声音,大概是昨晚上弄的,具体她也没听清,就醉了过去。
画家上下打量徐念,拉萨的白天很热,徐念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走过时身上有宿醉的酒味。
“来找救赎?”他开口。
徐念皱眉,西藏是很多人寻找的天堂,据说这里离天堂很近,对她来说只是逃离罢了,其实拉萨还是昆明都是一样。
只要不是南城,哪里都好。
“不是。”她回。
他递给她一支藏烟:“抽吗?”
徐念接过来,他给她点了火,她抽过烟,藏烟倒是第一回抽,有点呛。
“你想见见天堂吗?”他对她说。
徐念叼着烟,吐了一口,不太习惯,但尼古丁让神经无比兴奋,就像酒精一样,短暂的让神经处于一种放松状态。
她淡淡开口:“我不约炮。”
画家笑起来,嘴角有颗虎牙:“我对姐姐没啥兴趣。”
他嘴角一丝邪笑,蓬乱的头发抓得更加张扬,回房间拿了车钥匙,扔给她一瓶防晒霜:“拉萨紫外线毒。”
徐念没涂,白不白对她来讲没啥意义。
他开着那辆牧马人越野车,徐念看见副驾驶的座位上有个包装完好的杜蕾斯,画家把杜蕾斯收起来放进口袋。
他看了她一眼:“姐姐,你要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他挑衅她,徐念晃了晃手机:“拉萨这地方,十步一警局,你怕才对。”
画家发动了引擎。
越野车驶出拉萨,一路往西,红色的太阳高挂着,群山环绕,四处飘扬着经幡。
画家扭头看见她微微出汗的脸蛋。
徐念又点了根藏烟。
她想自己当初应该带顾若音出来旅游的,不然不至于到现在她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她跟她,暗自较劲了这么多年,让她忽略了她是她的母亲。
她问他:“有酒吗?”
画家扭头指了指后座,徐念弯腰过去摸出一瓶洋酒。
“姐姐,你为啥来拉萨啊?”画家问她。
徐念喝了一大口,酒精有点冲,她没回,转而问他:“你呢?”
画家笑起来,一头乱发吹得像个朋克少年:“我在这待了六个月了,本来是来洗涤心灵的,结果心灵没洗成,被这里的妹子勾了魂,又野又劲,比其他地方的有趣多了,现在不想走了。”画家又看了她一眼,“姐,这里小伙子也不错,也挺够劲,你要想释放压力或者寻找刺激,找一两个都可以,保管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们男的是不是脑子里都是这些事?”徐念想起了路铮,路铮初初见她也是这样。
“做爱而已,灵感来源地,男人女人都一样,又能激发灵感,又能释放压力。”
车缓缓爬上一个山头,艳阳高照,天蓝得像windows开机壁纸。
徐念下车,看见远处山顶乌泱泱的一片鸟在盘旋,苍茫的天地间,有一座很小的寺庙,寺庙后面几个和尚背着几袋东西。
?画家也下了车:“秃鹫。”
“天葬师在切骨。”画家说。
徐念知道天葬,她没见过,光是听切骨就已非常惊悚。
“德高望重的人,才能享受天葬待遇,将人的身体还给天地,灵魂可以去到天堂。”
徐念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并不信这些:“死了就死了。”
画家扭头,看见她眼中的漠然:“你别不信,世界是分好几层的,死了以后灵魂又会去另一个空间。”
坡顶,秃鹫已经在天空盘旋,黑压压的一片,如电影中的特效,飞速盘旋,将天地的光遮了去,场面恢宏。
秃鹫在等待,他们也在等待。
幕布揭开,秃鹫一拥而上,蓝色的天空骤然变得灰蒙蒙,转瞬间天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画家拿了把伞。
“每回天葬,都要下雨,习惯就好。”画家说。
徐念不自觉眼睛红了一片,她看着秃鹫将人的尸体分食,在这个世上连一抔黄土都不剩,或许真的有天堂,不然天葬怎会一代代传至现在。
过了有十分钟,秃鹫盘旋着离开。
天终于放晴,画家收起伞。
“你经常来看天葬?”徐念好几次发现这个点他都出门。
画家点头:“也不是,每周会有一次,看了这个,就很想活下去,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开心多一天,悲伤就少一天。”
她忽然感受到了天地间生命的另一重含义,人这一生都是在向死而生。
“我亲人去世了,我有点难以接受,所以才来这里。”徐念开口。
画家笑起来:“六个月前,我查出生了病,说是活不过两年。”
徐念看着他白亮的小虎牙:“对不起。”
“没事,当我知道人生是倒计时的时候,我也花了很久接受,后来某天想通了,就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起码我能在倒计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画家拉开车门。
画家问她还想去哪,她说哪里都行。
等到日暮西下,他们才回拉萨城区,八廓街进入了夜市,处处都亮着灯,画家请她去了八廓街后面的一家酒吧。
女孩在台上唱歌,一见画家进门,搁下吉他跑过来,略带敌意地看着徐念。
画家抓起她的手,把她带到怀里:“我朋友,别吃醋。”
又对徐念说:“这是我的心肝儿,小辣椒。”
徐念看他俩腻腻歪歪,忍不住就想起了路铮。
小辣椒也是个有故事的姑娘,喝酒时说到她曾经捅了背叛她的前男友一刀,做了两年牢出来后就来了拉萨。
说完又开始介绍她的朋友,徐念不知道怎么觉得这种城市其实很有趣,到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把这里当做一个伊甸园。
拉萨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夜里徐念再次失眠。
这些日子,总能梦里顾若音,徐念觉得她还活着,活在南城,只要不回去,顾若音就还在那里。
喝了点酒,看电视剧里生离死别,眼泪哗哗。
借着酒意,打开了手机,看见了路铮今天给她发的微信。
他每天都会给她发很多信息,只是她都没有回。
她摸着手机按键,敲下了几个字,又删掉,敲了几个,又删掉。
路铮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眼手机,他最近感觉自己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刚刚看见对话框有了变化,她正在输入…
她有话想对他说。
是分手的话?还是什么…
他的心悬在了一起,晚上的时候听小杨发来的消息说她跟隔壁的男人出去玩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却无法拥抱她,有几次他飞过去远远看过她,他感觉徐念离他越来越远。
路铮等了很久,微信依旧一片死寂。
她没有在输入了。
路铮:徐念,在吗?
徐念握着手机:我好一些了,你来吧。
路铮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她稍稍给了他一丝缝隙,当即买了票,飞拉萨。
徐念换了身衣服,将房间收拾了一下。
人这一生太短了,短到一不珍惜,就再也没有机会拥有。
路铮早晨落地,高反让他几乎下了飞机就发了烧,可他只想快点见到徐念。
他打了的士到徐念住所,敲响了门。
她开门,看着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她以为在接触他的时候情绪会完全崩塌。
“回去吗?”他问她。
徐念摇头:“暂时不,近几年应该都不回。”
路铮进门,将她纳入怀里,徐念鼻子莫名其妙酸疼。
“我好些了,不会再像这次一样和你分开这么久。”徐念说。
路铮的手穿过她的发,捧着她的脸:“我来陪你吧。”
“在这里也可以远程办公,没关系。”他贴着她的额头。
徐念眼睛又红了。
当天下午,路铮就因为高反进了医院,好在没有大碍,吸了氧吊了水情况缓和过来。
路铮出院后,在拉萨一直没走,忙的时候也是奔波在拉萨和望都之间,虽然很累,但他乐此不疲。
徐念在八廓街旁开了一家叫「伊甸」的民宿,画家替她画了一副叫天堂的图。
第叁年,画家离开了,同年小辣椒说要去云南寻找画家的痕迹。
第五年,徐念和路铮领了证。
…
“穿不穿白衬衫?”她问他。
路铮:“不穿。”
“你穿白衬衫巨帅。”
“得了吧,十七岁那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徐念踮起脚亲他的唇:“可我那时是好人。”
路铮捧着他的脸:“现在变坏了?”
“对。”
“坏小孩要挨打。”
他把她抱回房间,徐念勾着他的腰,天光泄进了房间,屋内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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