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星骓二嫁作者:袁若寒
第2节
“嗯,知道了,现在钱够花,不用担心,要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对第一时间去投靠你。”似乎是在讨论经济问题,但他拒绝了对方的帮助:“下周我会去检查,想顺便探望下老师,麻烦你安排了……哎呦,都说你就别管我了,自己注意身体,别太累,我挂了啊,学长再见。”
只是学长?为什么对话这么亲密!
哑巴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因为从对话中不难听出,现在这个孩子跟豆豆是双胞胎,只是因为某些事情才隔了七年,并非其他人的子嗣。
真是松了一口气……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星骓挂了电话,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是自家哥嫂,连忙去招呼:“外面热得慌,吹会电风扇,我去给你们倒茶。”
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哑巴没来得及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就被准备进后院的星骓撞见了。不过他以为男人是去杂物间收拾东西的,所以也没在意,反而笑吟吟地拜托:“我哥和嫂子来了,午饭弄得丰盛点,切点香肠腊肉和血豆腐,再炒几个菜。对了,空了去打半斤烧酒,要好的,瓜子花生也买一些。”
说完塞了一百块钱给男人,自己去冲茶。
就你那点收入,这么个花法怎么行,男人虽然叹气,还是得帮他把宴席办好。
他进后院之前看了眼所谓的二哥,这人个子不高,身材敦实,但脸上没有几两肉,尖嘴猴腮的样子,两眼戾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从面相学来说,这种人非奸即盗,让人缺乏好感。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你看是在我这住几天,还是先回家看爸妈?你的老房子留着呢,不过二伯家老四结婚,暂时租给他们了,等你回去商量,看看是要回来还是让大哥张罗着重盖。”和自家兄弟话家常,言谈中哑巴听出这个二哥常年在外打工,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
“这人谁啊,让他滚,一脸蛤蟆坑看着倒胃口。”无视兄弟的问候,二哥把鄙视的目光投向哑巴。
“二哥!”星骓还是很护着哑巴的:“怎么说话呢。”
“他脾气不好,你别介意。”低声劝慰哑巴,用打酒的借口把人支走,星骓才坐回去问兄长此行的目的。虽然他也猜到一半了,不过只要没戳破,他还是把人当哥哥尊敬着。
“听说你又怀上了?”往地上啐了口浓痰,他翘起二郎腿,开始发话:“我说你脑子有病还是被门夹了,明明嫁了个那么有钱的男人,也不知道往家里搬点弄点,搞得我们兄弟几个现在还穷得叮当响,现在还想生第二个。我跟你说,这次你要不去找那富少爷要钱就把孩子做了,别指望家里出钱给你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惦记着爹妈那点地吗。”
“我没想过让爸妈出钱。”几年没见的兄弟,本以为可以叙叙家常,没想到开口就这么咄咄逼人,让星骓很失望:“你要是来说这个的,可以请回了!”
“三弟,你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怕你负担太重。傻孩子,你想啊,单身养两个儿子是多辛苦的事,他心疼你。”嫂子适时站出来打圆场:“他没恶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他弟弟还不知道这人的性格吗,你怀豆豆的时候是谁安顿你的啊。让你去找豆豆他爸要钱还不是为你好,你这小诊所能赚多少,两个孩子够你累的。”
“我知道。”星骓叹气,低下头:“但我绝对不会再和那家人有任何联系了。”
☆、哑巴的秘密
这边,哑巴打了半斤包谷烧,又买了些下酒菜提在手里,在大街上徘徊。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星二哥的话让他有点受伤,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丑陋、恶心、有碍瞻观,原本和他不沾边的词,现在像标记般贴在身上,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自从烧伤后,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光,虽然不一定是鄙夷或者嫌弃,还是让人感到难受。
这些人只知道他现在貌丑,却不知道他曾有俊美的外貌、显赫的家世、事事如意的生活,简直是天之骄子。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连说话都办不到的恶心存在。
似乎只有星骓和豆豆不在乎自己的烧伤,哑巴坐在青石板长凳上,想起那对父子,渐渐笑了。是啊,在乎别人的看法做什么,只要他们不介意自己就行!
这么想着,心里的疙瘩似乎舒展了些,
“怎么在这发呆,也不回家,因为我二哥说了不好听的话?他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嘴巴直得很,心肠倒不坏,你别放在心上,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也许是滞留的时间太长,星骓竟然找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哑巴又惊又喜,连忙在纸上写道——没事没事,刚看到几个小孩在这玩,想起儿子有点伤感,忽然就忘了时间。
“咦,你都有孩子了?”有点惊讶,给哑巴检查身体时发现他的第三大臼齿尚未完全萌出,推断年龄在25岁以下。现在这个社会,要拼事业学业,这么早结婚生子的人其实不多:“多大,小子还是闺女,我还以为你刚大学毕业呢。”
应该是儿子——哑巴的手抖了抖,才写了这么句不好理解的话。
“什么叫应该。”星骓哭笑不得。
孩子没出生就被带走了,我找了好几年——他顿了顿,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中,又写上——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在哪,可是没勇气去面对,也不敢相认。
“为什么?”不解,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知道骨肉分离的痛苦和难耐,怎么可能忍住不去寻找。
没有我他们会更幸福——这句话花了极大的力气,写完手都抖了,再也不肯说别的。知道他有难言之隐,就算星骓是雇主也不便追问,话题到此为止,不过气氛也因此坏了。两人闷闷不乐,一路无话,回了诊所。
因为二哥来了,之后几天诊所没有开业,星骓带上大家,去周边的旅游景点玩了一趟。牂牁古镇紧靠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珍惜保护动物黑叶猴的栖息地和生长着植物活化石桫椤的国家森林公园,都是集山水洞瀑峡谷景观和濒危动植物为一体的生态公园,占地面积广,风景优美,很适合休闲度假。
景区内有可供食宿的山庄,因为有个大肚子,累不得,一行人决定在这住上一夜,免得来去匆匆伤了元气,也玩不好。
哑巴对二哥没好感,但也看得出这个人虽粗俗,对兄弟还是颇为关心。听说他在外奔波几年,现在是个小包工头,赚了些钱,在城里买了套房子,这次回来准备把父母接去享福。凭这一点,也能看出他心不坏,还知道尽孝,就是那张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三弟,嫂子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夜里,他们在旅馆安顿下来,星骓打了热水,正和哑巴一起帮豆豆洗澡,二嫂忽然敲门,说了一声我在外面等你。
疑惑着出门,女人热络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沿着有路灯的小道上散步。
嘘寒问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她才把话头转到正事上:“三儿,你们兄弟几个就你上了大学,是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村子里的人都个个都夸你能干,有出息。要说这有知识的人就是好,读书看报都不是个事,不像我,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遇到个把笔画多的字都认不全,没少被人笑话。但是呢,我虽然没文化,日子却比你过的舒坦、安稳点。你是读书人,自尊心强,不肯去找那家人负责,这些我都懂。可是这自尊心不能当饭吃,要你是个打光棍的单身汉,我也不说什么了,问题是现在有两个娃,可得多打算打算。”
“二嫂,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拐弯抹角的,都不像你了。”星骓笑,搂住这个瘦小但是格外能干的女人,不忘拍几下马屁:“你可是最精明贤惠的,我哥要是没你,哪能有今天。”
“这倒是,要没有我,他还在老家种地呢。”关于这一点,女人不推脱,但也没有得意洋洋:“不过光他一个人好有什么用,得家里人都好才行。你大哥是个老实的,只知道守着几亩地过日子,剩下两个妹妹又嫁得不好,本想着你有了归属,结果又是这样。哎,不说这些了,先谈你的事,嫂子想给你介绍个人。”
原来是这事,倒不是很出人意料。
女人从手机中翻出的照片,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长得还挺漂亮,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本分。星骓还以为她要给自己说个男人,没想到是女孩,连忙摇头:“这还是个小姑娘呢,我就别祸害人家了。”
“说什么混话,你的人品我最清楚,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料,哪个女人跟了你都得享福。”把女孩的情况介绍了下,人刚满二十,人特别温顺,就算偶尔发脾气也都是温言软语的那种:“要说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爹妈都没了,跟着我们工程队干,负责做大家的饭菜,性格好,又特别能吃苦。你的事我跟她说了,她也乐意。”
“嫂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她太小,不适合。”差了整整十岁,老牛吃嫩草的事情还真干不出来,况且他现在也没有能力给对方承诺。他都需要别人来照顾,又怎么会有精力去呵护年纪轻轻的娇妻?
要是不能给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别耽误人家的青春了。
话说到这份上,女人知道他铁了心不同意,也不便勉强,只说:“行,那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都别想。我再给你物色物色,选个年纪般配好相处的。”
星骓笑着道谢,结束谈话,各自回屋。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黑得很。其实才九点,但生物钟极其准时的豆豆已经抱着哑巴睡熟了。男人手里握了把蒲扇,给小家伙扇风,眼里有慈祥的光芒,好像是一位真正的父亲。星骓想,他大概把豆豆当成自己的儿子了吧,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情感投射,将原本属于某人某事某物的特殊感情转移到另外的人事物身上。
不过也没什么不妥的,豆豆喜欢他,他对豆豆好,皆大欢喜。
谈了什么,去那么久——哑巴递过笔记本,可能是怕吵醒孩子,连笔一起送过去。星骓会意,立刻写了回复——嫂子要给我介绍对象,已经拒绝了。
——为什么?你现在不就需要个持家的人吗。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中年大叔找小年轻像话?再说那姑娘命苦,我负担这么大,何必拖累人家。
——你不大,三十岁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哈,就你会安慰我,都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没混到出人头地的人生是最失败的年华。
——金钱不能衡量一个人的社会价值,虽然它很重要,但在美好的品格面前不值一提。你面对病人时耐心负责,对儿子慈爱有加,跟街坊邻里处得其乐融融,就连我这种流浪汉都能当成亲人来照顾。你是好人,应该有个好的归宿。只是命运太不公平,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别把我说得这么悲壮,这些年过得还是挺好的。我这人没什么志向,家人平安,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够了。
——你想再找一个吗,对不起,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你在上婚恋网站……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去翻记录的,你别介意。怎么说呢,我知道豆豆确实需要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但是你不能随便把自己卖出去,网上那些人又没相处过,天晓得有几分真心。
——宁缺毋滥的道理我明白,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等肚子再大点就做不了事了,到时候谁来管家。
——原来在担心这个?不是有我吗!
——你又不能守着我过一辈子。
——谁说不能,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赶我走,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们,保护你和豆豆一辈子!
“别说傻话了,你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我救了你一次,你替我打工,两不相欠就行,以身相许什么的就算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承诺,星骓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所以怯了,连提笔的兴趣都没有,匆匆丢下拒绝。更何况,被一个居无定所的哑巴流浪汉同情,让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困了,晚安。”
——晚安。
灯熄了,哑巴张大眼睛,努力习惯周围的黑暗,久久凝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身影,不由得握紧拳头——我不祈求爱情,只要能呆在你和孩子身边就好。星骓,对不起,我做过很多错事,伤害了你们,所以这一次请让我赎罪,让我补偿七年的亏欠……
然而这是他的秘密,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对他们好,到死也不能说。
☆、前夫的消息
玩了几天,星骓的父母来了,带了许多农产品给孕夫补身体。
“都说我不去,你们一个个非要劝我。哎,三儿,妈最多去两个月,你要是哪不舒服就打电话给你二哥,妈马上就回来。”星妈开始不愿跟老二去城里享清福,说老三又怀上了,没人照顾他咋行,让他爸一个人去就得了。星骓当然不愿麻烦母亲,让她一把年纪还为子女操劳,所以再三保证因为是医生,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让母亲陪着头颈部受伤导致瘫痪的父亲。
于是,在大家合力劝说下,老太太终于松口,跟二儿子去了城里。
送走父母和兄嫂,星骓把家里带来的风肉放进锅里煮。他这里没有悬挂肉制品的地方,只能洗净煮熟,再切成小块分装进冰箱冷冻,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融冰。味道虽然不如常温保存的好,但因为是腌制品,也不太计较新不新鲜的问题。
现在不是做腊肉的季节,估计是为了给你吃特意弄的风肉,而且是猪身上最好的部分。你爸妈真疼你,我好羡慕——虽说孕夫吃过咸不好,但这是父母的心意,哑巴也跟着感动了。
“瞧你说的,不就两只猪后腿吗,好像你爹妈不疼你一样。”这话刚说完星骓就后悔了,要是父母健在,怎么会任由他身受重伤,四处流浪:“抱歉,我多嘴了。”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其实是私生子——哑巴忽然写下这样的句子——我妈是个头脑简单又很虚荣的女人,她想过好日子,想衣食无忧,所以做了半辈子的豪门梦,可惜没宅斗的脑子,输得一塌糊涂。应该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只把她当玩物,从未动过真心,而她把我视为嫁入豪门的筹码,也懒得尽母亲的义务。没人在乎我的死活,我在勾心斗角的大家族里长大,尝尽人间冷暖,只学会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
“所以就算搞成现在这样,你也不愿回家吗?”星骓忽然胸口发闷,很心痛哑巴:“算了,都过去了,别想那些让人难过的事。”
怎么可能不去想,我这张脸就是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烧坏的——哑巴冷笑,忽然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凶狠的表情,但他很快收起那种不合时宜的复仇心,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父亲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只说了一句话,别弄死在家里。
竟然发生过这种事,难怪他宁愿说自己失忆了,也不肯提过去的只字半语。
星骓原先想,他应该是生在环境优越的家庭,过着富足的生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这里。谁知道他猜中了一半,没料到竟有这样的起点。
“你受了好多苦。”本想多安慰他几句,但诊所来了病人,星骓没说完的话只好藏在肚子里,匆匆忙忙去处理工作。哑巴看着他,垂下眼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埋头做家务,好像把精力发泄在琐碎的事情上,就不会想起那些让人痛心疾首的过去。
星骓忙完后,抽空去外面买了点糯米和粽子叶,明天是端午节,不管怎样都要庆祝下。特别是知道了哑巴的过去,这顿饭更要丰盛些,让他感觉这世上还有人关心他;这么想着,他绕到商店去选了两份礼物,给儿子的是小家伙一直心心念念要求了好久的机器人组合;哑巴那份比较实用,是手机。虽然是国产货,但不山寨,四核的,5,7寸屏幕,价钱才一千出头。有了这个,他就不用走到哪都带着纸笔,方便许多。
要买什么叫我去,别自己一个人乱跑,你现在不比从前,当心身体——哑巴接过重物,有点责备的意思。
“才四个多月怕什么,又不是马上生了。”这几日肚子长得快,但也没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怀孕的地步,穿宽松点的t恤也不明显。再说,六七个月还在上班的孕妇多的是,女人都能应付自如,他一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还不如她们,要娇滴滴地躺在家里等人伺候?
小心点总没错——发现他买了粽子叶,哑巴这才顿悟到端午节来了,有点为难地写到——我不会包粽子。
“没事,我教你,简单得很。你先把糯米泡上,刚才煮的风肉切成小块,晚上我们一起包。”正说着,豆豆咚咚咚跑下楼,扑到爸爸怀里,扬着手里的画纸兴高采烈地说:“爸爸快看,画得好不好。”
“宝贝,这是你一个人画的?真棒!”儿子上过学前兴趣班,不过多是画些带有童趣的花草树木和小动物,这次的构图复杂,有层次感,不太像他一个人完成的。画面上有远山近湖,靠岸的水域长着盛开的荷花,花团锦绣地挨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左边还有一丛翠竹,一只小鸡从绿色植物的根部探出脑袋,歪着头探索世界的样子十分生动。最让人惊奇的是沙滩上互相依偎的两只鸭子,一大一小,煞是可爱。
“是哑巴教我的,不过是我一个人画的哦,爸爸快猜画的是什么!”豆豆爬到星骓膝盖上,用小手搂着父亲的脖子,亲昵的样子就像画中依偎母亲安眠的雏鸭。
“画的是《漫兴》里的内容?你这么快就知道意思了?”被猜中,孩子大力点头,用还很稚嫩的声音讲述他的理解,虽然语言组织能力还不够强,但明显能感受到他已经理解诗中的含义,还带着自己的见解。
见儿子学业突飞猛进,星骓望向哑巴,给了他一个你真棒的手势!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教他的,你们没法沟通吧。”直截了当地问好像很不礼貌,但是哑巴不会说话,豆豆看不懂字,他们要如何完成教学?
电脑买回来除了浏览网页什么都不做真是太浪费了,你不知道现在有很多方便实用的软件吗?比如将文字转换成声音的语音播读系统,我只要做好课件,把能引起豆豆学习欲望的图片和有意思的小故事编排在一起,再加处理好的声音就可以教学了。怎么样,就算不会说话也能利用高科技当老师——哑巴得意地笑,脸上全是让你继续小看我的表情。
“你还真是挺全能的。”星骓乐了,感觉捡回来一个宝:“那这个月的兴趣班上完以后就不去了,还能省几百块钱呢。豆豆,以后跟哑巴学画画弹琴好不好,不去找外面那些臭屁的小老师。”
“好!”豆豆显然很乐意:“最喜欢哑巴了!”
“怎么这样,最喜欢的难道不是爸爸吗?”做父亲的假装吃醋,捏了儿子粉嘟嘟的小脸:“快说全世界最爱爸爸,不然不给你包肉粽吃。”
“最爱爸爸和哑巴。”豆豆抱着星骓,一只小手却抓着哑巴:“还有水果店的红红妹妹,我长大要娶她当媳妇。”
真是童言童语,立刻把大家都逗笑了。
豆豆长大会和你一样吗,我是说能生育下一代——没多久,闲不住的小家伙闹着要跟伙伴出去玩,哑巴望着他跑出门的小小身影,忽然有点担忧——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觉得生孩子太辛苦,怕他受罪。一想到他可能遗传了这种天赋,心里就很担心。
“哪来那么高的遗传几率啊,再说就算能生也没人强迫他,他不愿意,不生不就得了。”拥有生育能力的男性本来就少,并且大部分都是异性恋。这些家庭其实都很正常,有妻子干嘛还自己生,好好赚钱养老婆孩子就行!
话是这么说——哑巴欲言又止,最后摇头,放弃了。
晚上关了店门,一家人在屋顶纳凉,随便包明天吃的粽子。豆豆根本帮不上忙,坐在秋千上嘻嘻哈哈地笑:“爸爸多包肉肉,没有肉肉的不好吃。”
“小心吃成小胖猪,把你卖了。”吓唬他。
“才不怕,哑巴会去救我。”看来他真喜欢这个流浪汉,三句话不离他。
不过哑巴也真是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都会。自从他来了,星骓真的减少了许多负担,生活比之前轻松太多了。别说浆洗打扫日常生活的琐事做得井井有条,就是这包粽子,只教了他一次,试了两三个立刻上手,没多久就整得比教的人还好。
“我去上个厕所,你看着豆豆,别摔了。”儿子荡秋千荡得疯,每次都摇得老高,就怕摔着。其实星骓知道,就是不说哑巴也会照看着,还是忍不住要吩咐几句。
“日前,东南亚首富酆腾集团董事长酆玮冶被媒体曝出身患绝症,此前酆腾对外封锁一切消息,记者多方采证也未能得到证实……然而酆家发言人今日却称酆玮冶已于六月初不幸逝世,享年62岁,未留下遗嘱……多名继承人为争夺家产大打出手,告别室内一片混乱……”上厕所时无意中听到隔壁人家声音开得过大的新闻,这个的名字让星骓愣了愣,当即走进客厅打开电视:“……酆玮冶生前风流成性,拥有30位以上的子女,然而他本人承认的子嗣仅有三名……”
当主持人吐出酆朴宁三个字时,星骓握着遥控板的手微微发抖,终于按下关机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关注这条新闻,明明应该当做没看到没听到,让他过去的。
可是……
那个叫酆朴宁的人,毕竟是他的前夫啊!
☆、孕期低潮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夜里,把豆豆哄上床,哑巴将包好的肉粽放进高压锅里煮,忙了半天才发现星骓魂不守舍地坐在客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很疲倦。
“可能是肚子饿引发的低血糖症状了,感觉没什么精神。”找了个借口:“帮我下碗面条行不,切点香葱,再卧两鸡蛋,鸡腿要没吃完也帮我热一个。”
星骓开口,哑巴不敢怠慢,马上去张罗吃食,不一会就把热腾腾的鸡腿面端上来。
鸡蛋胆固醇太高,你最近吃得比较多,要控制一下量。我放了卤豆腐,味道也不错,尝尝。还有凉拌生菜,刚做的,荤素搭配才能让宝宝长得好,你可不能跟豆豆一样挑食——为了让他吃好喝好,哑巴没少费工夫,光是收集资料就花了好几天时间,再加上过滤、整理,考虑到当事人的口味和本地食材,几经周折才完成一本适合孕夫的营养均衡的菜谱——对了,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嗯,豆豆叫永平,这孩子准备叫远安,合起来就是永远平安。”当初知道是双胞胎时就想好名字了,可惜明明是双生子却差了这么多年才出生,真是世事难料。
这名字真好——哑巴在纸上反复写着这四个字,由衷地笑——吃好了?让我陪你去河边散步行吗,刚吃了东西,马上睡觉对胃不好。
“行,家里闷热得很,又没有什么好玩的,正好出去纳凉。”天气好,豆豆也睡了,诊所又没有留夜的病人,出去走走也不错,不用呆在屋里胡思乱想。
关于前夫酆朴宁,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坦然了,至少在过去的不知多少个日夜里,偶尔想起那个除了不爱他,其他方面都很完美的少年,总能无牵无挂,一笑而过。然而,或许是怀孕让他变得敏感,情绪波动比任何时候都厉害,只是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翻江倒海,说不出个中滋味。
“明天有龙舟比赛,但我这几天有点乏,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你带着豆豆去玩吧,给他买点好吃的。”牂牁江离小镇很近,说是江流,更像一条护城河,从居所步行到河边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夜里静,老远就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让星骓想起端午节当天有盛大的庆典:“粽子别给他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玩具也别买,家里有很多了。”
因为走路不方便写字,哑巴用点头代替了回答,只是星骓没看他,目光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还是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到了河岸,男人寻了块干燥平整的白石,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铺好,再安排孕夫坐下。
星骓闲得无聊,让哑巴采了很多芦苇,坐着静静地编。
他的动作很专注,好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半小时后,一个精巧的蝈蝈笼就成型了:“我爸是手艺人,农忙时在家里种地,闲了就编芦制品拿到街上去卖。别小看这么一根草,只要稍微加工下就能做成漂亮的簸箕、箩筐、鸟兽笼、门帘、凉席和工艺品,真是千变万化。我有时候想,人要是跟芦苇似的,只要这么折上一折,就能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就好了。”
你心里有事——烦恼都写在脸上了。
“哈……”忽然,芦苇荡里传来娇怯的喉音,声音带着羞涩,内容却大胆的很,不难听出是一双正在寻欢作乐的情人。奇妙的是,那窸窸窣窣的草丛中产生的不只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还有高亢嘹亮的山歌。
那是陌生的语言与未经修饰的乐曲组成的,悠长、绝美、豪放,声音直贯云霄!
哑巴有些尴尬,为原始的欢爱行为所震撼,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看了星骓几眼,似乎在问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然而对方气定神闲地编蝈蝈笼,见怪不怪:“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地,民风开放,没什么顾忌。青年男女只要相爱,把腰带缠在竹竿上立在草地里,就能及时行乐,做对野鸳鸯。别人远远看见会避开,不扰人好事。”
那我们走吧,别当电灯泡——他刚才就奇怪,怎么有一条带有精美刺绣的大红腰带飘在芦苇荡之上,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我想听她唱歌,真好听。”女人的声音非常美,是没有被过多技巧包装的原生态唱法,清冽如一捧山泉,能把心里的污秽都洗干净。
哑巴当然也觉得悦耳,可是这种状态下听别人的床笫之欢是不是不合适?但星骓铁了心要留下来,屁股都没挪一下。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冲摇摇晃晃的芦苇丛喊了几句不太听得懂的方言,那里边传来清脆的笑声,高声答了一句要得。
刚才说什么了——哑巴疑惑,虽然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还是不太能辨认当地的方言,特别是说得很快的情况下,根本就是外语。
“让她拿汉语唱,我听不懂仡佬话。”这什么过分的要求,哑巴傻眼,转头一想又觉得这里的风俗奇妙而不可思议,真有意思。最难以置信的是,果真是性格豪爽的少数民族女子,竟然答应了!
不一会,她换了副婉约的唱腔,唱了一段少女怀春的曲子——
小河流水哎哗哗响啰郎影照在哟清石上嘞哟妹拿棒槌哎打衣裳啰水溅郎身塞冰冰凉啰喂要怪就怪喂河里浪啰害得情姐哟心慌慌啰喂
歌唱完,那边也完事了,穿着刺绣筒裙,头上扎帕子的漂亮女子从草丛中钻出来,旁边跟了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郎,还挺帅。她朝星骓这边看了一眼,开始有些惊讶,很快又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紧接着把红腰带解下来,系在星骓和哑巴的手上,笑着跑开了。
什么意思——又是奇怪的风俗?
“她把我们当情侣了,以为是来滚床单的,所以把腰带送咱们。”星骓很淡定,哑巴就没那么镇静了,眼睛瞪大,嘴巴张成0形——这不好吧,你也不给他解释解释,她要真以为我们是一对怎么办。我这种来路不明的残疾人,别把你名声搞坏了!
小镇人少,诊所只此一家,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心肠好的星医生,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陪我去躺会。”某人根本不在乎流言蜚语。
因为手被绑在一起,星骓走,哑巴就被他牵着走。他找了个干燥的草坑,四肢摊开睡在草丛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男人想说夜里露水大,别睡地上,可是能这么近接触到他的机会也许就这么一次了,有点舍不得开口。他纠结了一会,跟着躺下。
两人并排睡在芦苇中间,听哗啦啦的水声,看发光的夜虫飞来飞去。
哑巴想去握他的手又胆怯,只好在黑暗中捕捉星骓的细微动作,看得那么专注,那么火热……
“你谈过恋爱吗?”缄默了许久的人忽然开口。
这里离路灯有很长一段距离,加上芦苇茂密,躺下去连月光也遮住了,哑巴就算能抹黑写字,别人也看不清楚。星骓当然知道情况,可他要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适合自己倾述的开场白:“说起来很可笑,我三十岁了,还没有真真正正喜欢过别人,被人喜欢,当然也没谈过恋爱。”
“我结过一次婚,但是那个人不爱我。其实我知道他不是自愿的,被迫和我这种人绑在一起也是种折磨。可是,就算有自知之明……也许是太年轻,当时真的很天真,总是一次次忽略鄙夷的眼神和冷漠,以为只要好好对他,总有一天能修成正果,毕竟先结婚后恋爱的事例不少。”他望着天,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苦涩的情绪充满心头:“现在想起来,以前做的那些事跟傻逼一样。”
不是这样的,你想错了!
哑巴有口难言,慌忙中竟然抓住抓住星骓的手,紧紧攥着。
“没事,都过去了。”以为他安慰自己,心里反而更难过了,非要逞强地加上一句:“我现在好得很,不是吗?”
星骓张着眼睛,觉得天上的星星怎么那么远,看着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其实离着十万八千里。我很好,这谎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还是勉强地笑,也没有挣脱哑巴的手。之后,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似乎是哭了,似乎没有,思绪太混乱实在不记得那些细节,连怎么回家的都忘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人在床上,哑巴已经带儿子去看龙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