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脊背重重砸上水泥地,拳打脚踢雨点般落身上,青年蜷缩着身体,手臂护着头,耳边只剩拳头“簌簌”的破空声和击打肉体的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小巷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青年静默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土渍鞋印。
虽然是场群殴,但是施暴者并未占到多少好处,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现在没有继续暴行,纯粹是因为体力不支。
“臭小子,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搞什么幺蛾子,就不是打几拳这么简单了。”
为首的男人喘着粗气,眉梢上斜横着一道新鲜的划痕,血管破裂而充血的眼球更是显得瘆人。听闻对方挌下的狠话,青年不发一言,阴冷的视线穿过一丛乱发,像是淬毒的箭矢。
又是一脚重击腹部,青年闷哼一声,眼前闪过短暂的白光,额头渗布冷汗,耳边“嗡嗡”地响起杂音。
直到脚步声远去很久,崇原才勉强撑着堆放的杂物缓缓站起身。身体挪动牵扯到痉挛的肌肉,连呼吸都痛,他倚着墙面缓了缓。
尽管只是松垮地站着,青年也远高于边上垒起的六七层纸箱,两条长腿几乎顶到对面的墙,微微隆起的肌肉在扯松的领口下起伏,蜜色的皮肤覆着一层晶亮的汗液,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
崇原弯腰勾起脚边的书包,这个动作让他的腹部一阵绞痛。还好他之前将书包垫在怀里,这为他缓冲了部分踢打的力道,不然他没这么容易就能站起来。
但要不是为了得到书包里的东西,他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崇原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日暮西斜,风中已经带了一丝凉意,巷子里不见光,暗地更快。崇原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把包往肩上一甩,快步走离小巷。
广辉娱乐城是全市最大的娱乐场所,不论昼夜灯火辉煌,来往皆为名流,平日里崇原做很多份兼职,而在这里工资是最高的。
崇原踩着点进夜场打了卡,去员工间换制服。
有人敲了敲隔间的门:“阿原,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帮我送一下酒水到D区5房呀。”
D区是贵宾区,也是服务生们最不愿去的地方。一般来夜场的人包普通卡座就已经足够,而包贵宾区的人也就看中其保密性,高封闭性的房间可以肆意做任何事,其中不乏有些勾当。若是服务得好可能会得到一笔可观的小费,但若是倒霉碰到那些年轻气盛的富家子弟就不免会被刁难,被起哄喝酒都是小事,更多时候是逼迫吸毒或是要求参与“游戏”,遇到看上眼的还会要求陪睡,而且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止一次有浑身是血的服务生被从包间抬出,大多时候事情就直接不了了之。
门外的人把崇原的沉默当成拒绝,声音再次响起:“拜托啦,你也知道我前段时间感冒还没好,闻不得烟酒味嘛,就帮我一次啦。”虚弱的气音听上去倒真有病弱痛苦的意思,若不是他刻意捏着嗓子拖长尾音的话。
崇原也没想拒绝,现在请求他的人是他的前辈,很多工作上的细节都是这人教他的,而且前辈长得好看,所以尽管他是男生进贵宾区也很危险,而崇原五大三粗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就算是面对刁难他相信自己也能更好地应对。
头发上喷了摩斯,混合着之前的汗和尘土感觉有些厚重,崇原手顺着头发向后梳理了一下。现在他端着酒盘穿梭在过道中,挺括的衬衫制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段,在人群中也是扎眼的存在,不断有目光投到他身上。
酒精味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想入非非的甜腻气息,炫目的灯光随着鼓点跃动,这里的一切都让崇原倍感不适,在他看来夜场就像是一个坏掉的罐头,卑劣的欲望和低俗的快乐在黑暗中充斥、发酵。
“夏少,怎么不一起玩啊?”
昏暗的房间人影交织,沙发上东倒西歪躺了几个人,一人搂着怀里的女人对着边上静坐的青年提问,声音被酒精浸透般的发飘。
“人家是看不上啦,谁和你一样见着人就发情,哈哈。”另一人戏谑地插嘴,扭头颐使正在擦玻璃杯具的女人:“去,给夏少倒杯酒。”
女人扭腰款步向青年靠近,她其实已经关注这个青年好久了,他和其他纨绔子弟不同,青年细眉凤眼,不经意间对上视线时温柔淡然的眼波像是能勾魂,玉白的肌肤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的光,五官精致到连女人都要羡叹一句自愧不如,周身散发着干净而清冷的气息,总之是她不会在夜场见到的这类人。
只是青年一直独自坐在边上,即使偶尔也会谈笑附和两句,但她凭借女人的直觉看出青年不过是在敷衍应付,对于这样一个本质上兴致缺缺的人她也不敢随意靠近,因为之前有不少资历浅的姐妹盲目勾搭这类人,尽管外表看上去好脾气,但突然勃然大怒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女人也看出这个青年似乎是对其他人有顾忌,所以尽管他很不想留在这里,但还是要耐着性子陪着。现在她被叫去递酒,女人打赌青年不会拒绝,因为若是这样就是不给其他人面子了。果然,她赌对了。
青年微笑着接过递来的酒,
', ' ')('轻声道谢,近距离看那张脸更是漂亮,一瞬间女人几乎被青年脸上的笑晃昏了脑子。夏霁晗看着不断往身上蹭的女人,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抬眸时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各位晚上尽兴玩,费用算我的。”青年举了举酒杯示意。
“夏少万岁!”“不愧是夏少,哈哈哈。”“那可要玩个痛快,不然就是不给夏少面子。”
听着身边一声声的欢呼叫好,夏霁晗只嘴角含笑,慢慢晃着手中的酒液。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进。”
看到闻声进来的人时,夏霁晗的心脏有一瞬间停跳。
崇原之前被告诫进房间时不要乱瞟,尽量不要和客人对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训练有素地目视前方,将酒盘放在桌上,正要离开时,他总感到有一束目光盯得他毛毛的,忍不住顺着视线看去,当他看清人时,一时间愣住了。
“喂,磨叽什么呢,还不快走。”一声呵斥让崇原瞬间回神,出声的人坐揽右抱各一个女人,他发现当青年进门时,怀里的女人好像都被吸引住了似的,一时间没声了,而当他注意到青年确实有这个勾人的资本时,心里更是不爽。
崇原刚认出夏霁晗的第一眼确实有些惊讶,再想想其实来夜场的顾客也有不少学生,特别他的高中里不乏有钱人,来夜场取乐的人更是多,虽然夏霁晗在学校里安分守己,但也不代表他不会认识其他富家子弟,陪自己的朋友玩倒也理所当然,况且这也和他没关系。
崇原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颔首正要退出时,被人拦下了。
“别急着走嘛,给夏少倒点酒去。”说话的是之前指示女人的人,他细心地注意到了崇原的视线和反应,想着崇原和夏霁晗似乎是认识,于是好奇地想让俩人接触看看。
倒酒一般是陪酒小姐做的事,让送酒的服务生去倒酒,明摆着是要人降低自尊。周围的人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但崇原没说什么,拿起酒瓶径直走到夏霁晗面前,抬起手臂微微倾斜瓶口,由于杯中酒液尚满,所以崇原只是象征性地倒了几滴。
女人感受到身边人身体不自然的紧绷,而且自崇原靠近时愈加僵硬,她思忖这个夏少大概是反感面前的服务生,抱着想让崇原出糗的心理,于是暗下轻推了一把他的手肘,瓶口猛地一下倾斜,酒液晃出溅落到夏霁晗的鞋上。
“怎么搞的,连这种事都办不好。”
慌忙将瓶口扶正的当下,毫不留情的指责已经如期而至。浅色的皮质鞋面被洇出一块水渍。夏霁晗紧抿着唇,指腹缓慢地摩挲光滑的酒杯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边的青年则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快给夏少擦干净,诶,制服的布料看上去不错,就用那个好了。”响起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颇有些不怕事情闹大的意味。
崇原的背一下子就绷直了,脸被笼罩在暗角中看不出情绪,握着酒瓶的手不可查地发颤。片刻后青年或许是做足了心里斗争,迎着周围炬炬的目光,他俯下身,就在衣袖快接触鞋面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停下。”
夏霁晗的突然出声让所有人都感到些许意外,崇原的动作一顿,抬眸撞进上方人的眼中,浅色的眸子中翻腾着难以言表的情绪,怒意和屈辱酝酿成隐晦的风暴,夏霁晗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样子让崇原心头一悸,但转瞬即逝的表情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出去。”泛着凉意的声音轻飘飘地掠过耳边。
“聋了吗?还不快走!”有明眼人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惹恼了夏霁晗他们也讨不到好处,怕玩脱了似的想赶快将崇原打发走。
崇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直到微凉的夜风拂在他发烫的脑门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如有实质,想到刚才的事他心里就像是憋了团火,但当脑中浮现出夏霁晗的脸时,更深的疑惑将那点火给压灭了。
一路上,那双与往日所见相悖的眸子一直缠着崇原,艰涩晦暗的眼神更让他察觉到一丝后知后觉的古怪,他想不通夏霁晗当时身上的陌生感来源,就像是发现平日里熟悉的人其实和自己一点也不认识。直到临近家门时,他才将停止胡思乱想,快步向前走去。
楼道里放置着一堆杂物,让原本就不宽阔的空间变得更狭窄,黑暗中堆垒起的影子像匍匐的巨兽。老式楼房中的声控灯经常缺修,崇原摸着黑上了楼,拿出钥匙插进锁眼缓缓拧动,然后轻轻推开门进去。
母亲身体不好,以往这个时候歇下了,但现在门厅正透着朦胧的光。看到来人,坐在沙发上的妇人连忙起身走上前。
“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青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嗔怪。
“这不是炖了汤嘛,等你回来喝。”看着面前高大健壮的儿子,妇人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尽管眼角已经漫延上了细纹,但依旧可见其年轻时俏丽的容貌,现在岁月不过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祥和的光辉。
像是突然被什么吸引
', ' ')('了注意,妇人眉梢微蹙,困惑担忧地开口:“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崇原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之前的短袖,而上面满是打架后的痕迹:衣服被拽得脱了形,本来可以紧绷在身上的衣服现在松垮地在肩上挂着,灰白污渍在黑色的布料上愈加显眼,线头从缝边长长地垂落,萎靡地搭在腰胯。
要是早知道母亲还没睡,这下会撞上他的这副模样,他就先去借一件衣服,或者不换下制服衬衫也好。
崇原掩饰般的向上扯了扯领口,打着哈哈过去:“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先去换身衣服。”他心虚地避开妇人的视线,逃也似的溜回房间。
关上房门后,崇原脱下短袖举起来抖了抖,空气中飞起一片灰尘,翻看检查一遍后,他最终还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还好只是件便宜的地摊货,如果是校服变成这样就麻烦了,毕竟像S市一中这样的学校任何东西都是最优质的,再买一套校服的钱可以买几十件这样的短袖,所以在休息日遇到那群人也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
在崇原高中入学那会,父亲还在,家里做生意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足够过上优于常人的生活。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本市最好的中学。S市一中里的学生大多是天之骄子,父母也都钱有势,崇原学习用功,毕业后大可以进入一所不错院校,又有同学的人脉,可谓是前程似锦。那段时间又赶上市场潮,父亲的企业风生水起,本来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兜头而来的变故让一切沦为泡影。
父亲被指非法经营,公司被迫关停,合伙人跑路,父亲却被一纸诉状告到了法院。父亲素来为人正直,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不相信他会做违法的事,事实也证明合伙人的嫌疑更大,父亲四处奔走以维权,但却在一天突然失踪,最后只发现了河道里冰冷的遗体,经过尸检和排查,确定为是自杀。但如论如何崇原也不相信父亲是会自杀的人,而自他去世之后似乎所有痕迹都消弭了,再也无处探究。
不到一年时间,家里负债累累,倾家荡产最后只能买房偿还。母亲积劳成疾,平日里做些细活赚点工钱,崇原在放学后或是节假日会去做兼职补贴家用,加上街坊邻居的帮助,日子倒也过得去。
崇原经常去父亲公司的旧址,想着如果能找到合伙人存在的线索也许可以翻案,至少能得到父亲的真正死因。只是有时候会倒霉地碰上父亲以前的员工,他们最早本来也是支持父亲的,但听说他畏罪自杀后就彻底反目了,觉得自己的信任和帮助都喂了狗,现在他们盘算的是将公司的几栋楼房据为己有,所以看到作为父亲儿子的崇原在周边转悠会很不爽。
崇原握着从公司里翻找到的几份合同书,由于上午放在书包里被踢了好几脚,纸张有些破损折皱了。而且像现在已经置空的公司一样,里面的东西也都是被遗弃的,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比如手上这份合同书,是每个公司都会有上百份的、负责日常所需的普通证明,晕开的油墨和磨损的纸张更彰显了它们的无用。
但是崇原相信他总有一天可以在一份证明、一份报告上找到珍贵的线索,找到近年来合伙人的信息,然后他会申请再审案件,一切结束地这么突然,事情一定肯定不简单。虽然崇原也知道凭他一个未成年学生要做到这些很困难,甚至说出去还会被人笑话幼稚、不自量力,但父亲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就算再难他也会坚持下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