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廿、年节新雪之一
之一游龙刀
例行问话完了,也就差不多散会。只是北辰皓特别指名「太女和良君留下」,让我被宜妃和北辰沐灵「关切」的视线刺得有些头皮发麻。
空蕩蕩的长乐殿只剩我们三人,所有侍女、内臣全退下了,一时间有点安静。我瞧着宫墨歆有些拘谨紧张,毕竟上头那位是个腹黑中的战斗机,以及所有柊宁人心中难以高攀的,皇帝。
「嗯,近前说话。」他非常随便……随意地道。我应了声是,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宫墨歆还僵站着,见我动作才走到我旁边。
只一会儿,北辰皓就收起随意的姿态,拧住眉头,淡淡地道:「书羽,妳方才是在思乡?」一语中的。我立刻像挨了一拳似地萎顿下去。
身旁的宫墨歆僵硬了一下,好像没预料到北辰皓会知道这件事。
「是,我是。」我半摀着脸,总觉得难以见人,尤其是北辰皓。我明明都在武殿承诺过要当个东宫好好活下去了。我自嘲道:「先别急着骂我……我没动什幺歪念头,让我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一会儿,我很快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的。」
北辰皓摊手:「行。妳打滚呗。」
「……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
「很好,倒是晓得失言。」他收起随意的模样,淡淡地道:「逢此年节难免思念家乡,也不怪妳。后日大宴,妳可以不必参加。」
我惊得张口结舌。但他随即又补了一句:「但初二代静纯皇后回门、初四燕飨群臣,妳不能缺席……书羽,这是妳最后的机会。」他俊朗的眉眼凝结着一种冰凉的冷意,彷彿冬日的霜雪。不若宜妃和沐灵那样虚情假意的关切,却是刺得我冷汗直流。
他在警告我。武殿他已经给了我两条路:好好做个东宫,或者,死。
我做出了选择,便断没有回头的道理。他这幺对我,已经很宽容了。
「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的宽容。」
「别让朕失望了。」他淡淡的眼神转到宫墨歆身上,「良君怎幺样?」
「回父皇,儿臣一切都好。」宫墨歆轻声细语地拱手道,那样子比我稳重多了,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嘛。
「元宵后曦儿便要上朝问政,」北辰皓的口气虽然很闲话家常,还带着淡淡的训斥,可我分明听见了一种看好戏的意味:「东宫的事你便要多担待,都处多久了,到底是良君,多帮衬着。」
这是……让他管家?我汗颜,继而寒了一把。
然而,宫墨歆非常从善如流,还露出了一个有点腼腆但是十分得体的微笑:「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会好好帮助殿下。」
接着就真的是闲话家常了。不过我没说什幺,大都是宫墨歆在和对答,问的都是东宫的琐事,他一一应答如流,我在一旁都觉得有些多余──相府出来的,果然不是什幺简单人物。
然后不可避免地谈到那件闹很大的财货盗卖事件,宫墨歆一秒红透了眼眶,敛栣下跪,吓得我也跟着屈膝。他哽声道:「前阵子殿下忙于诸多杂事,将东宫交予儿臣,儿臣却未尽监督之责,御下不慎才酿出这等大祸,辜负陛下同殿下的信任,实在罪该万死!」说的是声泪俱下,便要伏身下拜。
影帝啊!
我在旁边目瞪口呆。北辰皓斜眼瞪了过来,彷彿在说,瞅瞅,妳宫里这个多幺得体!再看看自己!
「罚也罚了,东西也找回来了,那也罢了,不怪你。」他的态度变得温煦了些,揶揄似地扫我一眼:「成,别跪了。」
谢恩之后,宫墨歆过来扶我,眼角还残留些许润红,半开半閤的明眸瞥过来,似有埋怨之意,他的脸庞让我莫名一阵侷促,还能感受到脸上升起一股臊然。直到被扶起,我都不敢同他对视。
这种惊心动魄刚坐玩云霄飞车的感觉是闹哪样……我把注意力转回来,北辰皓突然问道:「曦儿,如今弯弓几石?」
「半石。」我回答:「全力可至一石。」宫墨歆说我这样算进步得快了,可能是因为手筋开了?而且这个是连在柔然时都没有落下的功课,除了失蹤三天以及养伤的时候,我几乎每天练习。
他眼珠子转了转,微一思索后道:「良君先回去吧,朕同曦儿说会儿话。」
呃?这是要交代我什幺的节奏吗?我和宫墨歆交代了一下去淑妃宫里的事,只说了想去絮荷宫探望,他果断地说会安排好车驾和礼物。真稳妥。不知怎幺的,看着那意味不明,端庄贤能的笑,我有些发毛。
他谢恩后便离开了。长乐殿陷入寂静,剩我与座上的帝王,他默默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长扁形的木盒子──怎幺藏的!怎幺那幺爱用这种盒子!虽然如此吐槽不过我大概知道,应该是方便刻咒文的关係……我很自觉地上前去接。
「这是……?」
「《游龙刀谱》。」他说出了一个像是武功祕笈的名字:「妳準头不错,可以练练箭术……其余的,就练刀吧。」
「刀?是柔然那种雁翎刀吗?」我脑中浮现那时云甯蒙纱金髮,银铃叮噹,荳蔻红裙,拔剑起舞,娇俏矫捷的模样。
「不,唐刀。」
唐刀?印象中是一种类似剑的长刀。剩下的不甚了解,也不知是种什幺样的兵器。
「规矩都懂?」
「懂。」我连忙回答。之前学异术类的东西,北辰皓千叮咛万嘱咐过,切切不能将帝王学示于人前,亲信也不行,东西要自己藏起来,绝对不外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