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是我失言。但你并不了解闻风。”
权倾天下的上位者,连道歉都是这么的轻飘敷衍。
陆续冷冷一笑:“我确实比不上柳峰主和师尊相识多年,情深义重,彼此了如指掌。”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师尊的尊敬仰慕。”
他和绝尘道君无亲无故,对方不仅救了他的性命,更对他照顾有加。
师尊情至义尽。
他此生所愿,唯有报恩。
柳长寄蓦然一怔。
他不了解陆续,他被闻风带到乾天宗还不到三年。修士寿数绵长,百十年,也是须臾即瞬的石中火梦中身。
那日闻风开坛讲道,陆续和他门下弟子起了争执。
他察觉到陆续身上一点奇特之处,才对这个闻风成日带在身边的徒弟生出几分好奇。
可这并不妨碍,他将他放在了心上。
那点微小的兴趣,如同一颗毫不起眼,却生命力极盛的种子,一旦在心隙中扎根,就吸取着他的心尖血液疯狂生长。
等意识到时,早已根深蒂固,结成罗网,将他的心禁锢在牢不可破的情丝囹圄中。
柳长寄哈哈大笑起来。
陆续,这人可真有趣。
寰天道君又突然发什么疯?陆续心中讥谤。可他有求于人,对方也毫不吝啬地给予帮助,终是欠了一个因果人情。
没必要因为一点口舌之争惹怒他。
大苦瓜还被关在寒狱里,若是寰天道君因为这一怒,不愿再让他查明真相,他就害了大苦瓜。
得不偿失。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自己又不少快肉。
陆续深吸了口气,迈开腿朝于兴住处走去。
他还得继续寻找线索,找到大苦瓜是受人陷害的决定性证据。
再次来到“醉红楼”,昨日那几位师兄对陆续印象深刻,态度依旧热情。
但陆续觉得他们可能地位低微,从未见过峰主令。
明晃晃的金令牌挂在腰间,他们视而不见,只对着他的脸笑容可掬。
“贰零贰壹号的《戏春风》?!”一位师兄一听,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一声巨响,“最新的一本出了?!”
“我连贰零贰零那本都还没买到。师弟你在哪里见到的最新一回?”
“内容如何?上回讲到,陆续不小心惹到我们峰主,被秦时师兄救下,正要以身相报,衣袍已解,却断在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你看的那是上上一回。秦师兄龙精虎猛,自然是让陆续哭泣求饶了三天三夜。上一回的故事,是凤鸣峰歌宴。”
“陵源峰的三位尊者,将陆续带入凤鸣亭中,扯去他的衣袍,正要轮流施以惩戒,又断在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几人一同朝向陆续,异口同声:“师弟,后来的事情如何?几位尊者是如何惩罚他的?”
陆续:“……”
他咬了咬后槽牙,笑容有点僵硬。
无话可说。
这个风月话本,写的都是些什么乌烟瘴气的鸟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岳阳楼记
《戏春风》,乾天宗最受欢迎的小颜色书籍。
小黑屋大家都爱(bushi)
第035章初现(八)
陆续深吸了三口气,才将心火压下,面无表情问:“所以住在这里的师兄们,都没人见过贰零贰壹号?”
“乾天宗弟子多,《戏春风》一书难求。第一批只有上位的师兄们才有。等轮到我们能买到,可能要一两个月之后。”
陆续眉梢微蹙。这几棟弟子苑中没有?栽赃大苦瓜的,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是修为较高的上级弟子?
那人也有些精明,用了大家翘首以盼的最新一回《戏春风》封皮。
若是用以前的,张穹早就看过,并且对其中故事倒背如流烂熟于心,不会心痒拿出来翻看。
“最近有没有高阶的师兄来过?”
偷偷潜入大苦瓜的房间易如反掌,但这片宛若闹市的弟子居苑人来人往,路口走道就没个无人的时候。
栽赃者是住在别处的高阶弟子,他来的时候,或许会有人见到。
“我们住的这地方,怎么会有上阶级的师兄愿意一顾。”一人直摇头,“别说最近,这一两年,也就那日例行检查时,来过两个金丹高阶的师兄。”
他斜眼偷瞄了一眼陆续身边的同门。
这个其貌不扬,过目即忘的下阶内门,却有着前所未见,让他心惊胆战吓到腿软,几欲下跪的可怕灵压。
他把不准对方的身份,只觉心中惴惴,不敢胡乱言语。
在陆续的请求下,他们又传讯朝认识的同门询问。
“醉红楼”的这几个修士人脉广,很快就问遍了居苑中几乎所有的同门,大家都言辞凿凿,说着他们没见过,并且绝不可能有上阶级的师兄来此。
除非有道行极高的修士,刻意用障眼法伪装成下位弟子,掩人耳目。
可这事哪能呢?修为高深的上等人,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怎么会来这种弄脏他们鞋底的腌臜闹市。
陆续默默看了眼他旁边,用障眼法伪装成下位弟子的寰天峰主。
确实感觉他吃饱了撑的。
寰天峰主和他那一批修为高深的殿前随侍,不至于无聊到这个境地,跑来此处栽赃陷害一个区区筑基。
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戏春风。
到底会是谁呢?
一个能买到最新一回《戏春风》的上位高阶内门。就在近日,悄悄潜入于兴房间,将魔门功法混在于兴的书架上,等着搜查的同门一眼注意到一书难求的最新一回……
灵光一闪,陆续瞬间回忆起张穹的话。
“峰主”,走出居苑后,陆续问向寰天道君,“请问贵峰的那一次搜查,那些两两一队的上阶弟子,是如何安排搭档,和分派负责区域的?”
寰天峰主嘴角狂傲的微笑,金口无声地昭示了答案:他不知道。
他只需一声令下:检查门下弟子的私人物品,其余所有的事,都会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贵人事忙的峰主无需再过问。
“你若是想知道,”寰天道君哼笑,“本座可以帮忙。”
他传了一条讯息给殿前弟子。不到片刻,一缕青烟倏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化作人形,躬身行礼:“参见峰主。”
寰天道君朝陆续扬了扬下颌:想问什么自己问。
陆续问明自己的疑问。
殿前弟子回禀:“事情是我吩咐下去的。负责分派的内门弟子是……”
他顿了顿,大概是在传讯找手下的人询问,很快有了回复:“是一个叫陈棋的弟子。”
搜查下位弟子的居苑,不是什么值得慎重对待的大事。他们的各项安排都很随意,搜查时,大多也是马虎草率。
只是那本最新一回的《戏春风》封皮太惹眼,才会引得忠实拥趸的张穹,从一堆书里取出来翻看。
殿前弟子垂首等着回答陆续的下一个疑问。陆续朝他抬手行礼,说着“多谢”。
不用再问。他已经想出了答案。
***
陈棋接到了上头的传令,有人要找他,叫他回屋去等着。
今日一个带着峰主令的同门问了他有关上次搜查的情形,不知是不是又和这事有关。
他脚步匆匆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
一进卧房,骤然发现情况不对。
有人已经在他的房里。
宽大窗棂被关上,连遮阳的厚重锦纱窗帘也被拉上,只留有一小条缝隙。
仅一缕如柱的阳光从缝隙中照入,金色光芒中跳动着微小的浮尘。
屋内光线一黑一亮,明暗交界线异常分明。
一道人影分着腿,反坐在椅子上。尖削的下颌搭在椅背,熔金的光辉勾勒出风流闲适的剪影,面容却在背光处,融于阴影。
陈棋眯着眼,细看了几息,才看清他的相貌。
那是他平生所见,最绝美的一张脸。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五官精妙的恰到好处。(*)
墨色碎发和细密长睫阴翳下的清艳双眸,却闪着残星冷月的幽光,宛若淬过毒的白玉。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带着剧毒。
陈棋记得他。是今早所见,带着峰主令的弟子。
金灿的峰主令仍然挂在峻瘦的腰间,昭显着金尊玉贵的地位不凡。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朝陈棋挥了挥:“借师兄的书一看。”
雅致嘴角扬着的淡笑,勾出危机四伏的引诱,看的陈棋惊艳又惊悚。
“这不是我的书!”陈棋失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