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页(1 / 1)

“......千顷。”

灯下人应声回首,合掌大拜:“不孝徒,见过老师。”

*

封璘从都察院出来,月上中天,巷口的老槐树下只有怀缨在等,细细长长的一条影,孤孑得很。

他伸出手,狼头架上来,亲昵地舔着掌心。那略带沙砺感的温热成为封璘在数九寒天里仅有的慰藉,而适才一场忘乎所以的厮磨交缠则仿佛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先生离了他,干干净净地回归大光明,他却只能囚困黑暗,同他不堪一顾的爱欲和业障殊死相搏。

封璘转而覆上心口——

这回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双生情蛊,若非相爱之人心甘情愿种下,须得以怨气滋养。而种蛊者悖情行事,万虫蚀心之苦是其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封璘知道先生恨,刻骨入髓的怨,于是他卑劣地利用了那股怨气,将之束绞为藤,一头拴着沧浪,一头勒在自己的脖颈。三千众生各有宿命,哪怕怨恨也要亲密相抵,是他加诸自己与沧浪的羁绊。每一次蛊毒发作得愈凶,都是在提醒封璘,这份羁绊迄今仍旧牢固。

他痛不欲生,他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悄悄地流逝。

封璘情绪不高,盯着天边冷月看了许久,想了想,带着怀缨径自往诏狱而去。

行将失去的阴霾压在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必须做点什么,杀人,或者别的。

诏狱是人间的修罗场,封璘踩着硬雪,一脚踢开修罗场的门,冷戾气质让他很快融入其中。

“人呢?”

杨大智得了消息迎出来,下颌一圈郁青色胡茬,明显是夙夜未眠的结果。

“还是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只嚷着请三法司会审。”他引着封璘往里去,用绣春刀柄拨开半掩的牢门,一股子腐败味扑面冲来。

关于蓟州匪案的关窍,封璘早在踏入都察院之前就已经想通,他诓着沧浪,只为再得先生一回指教。

封璘面色不改,“户科给事中。”

犯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桩子上,闻言从乱发下试探地向前窥伺,目光触及胸前金蟒的刹那,顿时畏怕缩肩。

“我,我乃朝廷三,三品命官,便是犯错,也该三司来审,殿下怎能——”

“庆元四十五年,蓟州匪案,你是出兵清剿的副指挥使。”封璘打断道,目光刀子似的飞过去,“那一仗大捷,你跟着高诤升了官,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

他把很久以前的事记得那样清楚,犯人觳觫不语。

封璘指间转出薄刃,挨近了,贴上那人右侧手腕:“当日的战报出自你手,我且问你,可有疏漏没有?”

舞文弄墨的一双手,不生老茧,又白,能看见皮肤下的细筋,此刻正因惊恐根根迸发。

“没——啊!”

血光扑朔,溅在封璘的侧颊与肩领,衬得他有如阎罗恶鬼般阴戾骇人。

犯人杀猪似的狂嚎不止,封璘厌倦地塞了塞耳,抬指揩去百尺烽上的血迹,转而对准另一只手腕。

“有,还是没有?”

*

胡静斋端坐在椅上,烛火将一代首辅的威严和苍老映照得纤毫毕现。他是如此刻板和不苟言笑,却在看向沧浪的时候从眼梢缓缓流淌出笑意。

当岁春闱,先帝一笔朱批圈定三元榜首,他亦在文官行首一眼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们当中相差了几十年的光阴,胡静斋却陡然生出志同道合的惺惺之感。

他是书本里讲的狷臣,因狷成孤,因孤而忠,身后也有随众不少,但在胡静斋看来远不够“同道”二字的份量。

“千顷之后无师徒”,是一个狷臣踽踽独行数十载,终于得遇知音的感念,也是他对上天垂怜的郑重回应。

“那几张经试答卷,是你交与兖王的?”

沧浪没有什么好隐瞒,颔首称是,“然盗卖度牒之事从庆元年间便屡见不鲜,仅凭这一桩罪名就想撼动高氏根基,未免异想天开。”

胡静斋拈须沉吟。

沧浪又道:“学生自归朝以来,将都察院中凡与高家有关的案卷一一篦清,发现五年前那场助高诤平步青云的剿匪案疑点颇多。顺势查下去,果然探得僧侣被害以后,随身携带的五百一十二张度牒下落不明,而此后数年间,高诤通过各种方式获取度牒,并在各地大大小小的寺院佛堂豢养僧弥,用意不止牟利那样简单。”

其实从一开始,沧浪仅仅留意到高诤在做度牒的买卖,并未往深里想;

直到王朗揭发了“未来姐夫”在普觉寺养小倌一事,再到玉非柔失手、玉小祥的冤屈浮出水面,很多个看似不相干的零星片段连成一条线,沧浪脑海里骤然大亮。

“你的意思,”胡静斋不着痕迹地抖搂一下白须,“高无咎和高诤父子借着招募僧侣的名义,处心积虑地在佛门净地安插耳目?”

“老师英明,世人尝有千百种隐晦难以宣之于口,憋得狠了,唯到神佛面前方能一吐情衷。寺中僧侣被认为是六根清净的化外之人,即便被他们听走了心事,也不会有人因此生出戒备。高家两父子就是利用这点,明面上插手度牒买卖是为了钱,私下里却为搜罗在朝官员见不得人的阴私。”

欣赏的笑浮掠过眼尾,胡静斋转而肃声道:“新帝即位,最痛恨这种党同伐异之事,高氏还要踩着逆鳞行事,他们这是猖獗出了狂性,自个儿在往绝路上走。”

最新小说: 艾伦的奇幻冒险 人神鬼末约 从钓鱼佬开始修仙长生 异界游戏制作人 白湖之子(西幻,np) 配偶养成系统 据说我的人设是爱而不得 神明来自亿万年前 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 农家哥儿在末世
本站公告:点击获取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