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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二人同眠一床,但好在床铺宽敞,祁疏星与容澜天各一方的睡着,倒也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九儿便在一楼大堂里寻了个好位置候着了,抬眼瞧见祁疏星与容澜一前一后的沿着楼梯而下,她连忙从长凳上起身,笑意盈盈的朝着自家主子的方向挥了挥手。
“九儿已经将吃食点好了,都是少宗主爱吃的。”九儿挽起宽大的袖子微微俯下身子,抬手行云流水地将桌上盖着的小蒸屉逐个掀开,微烫的水汽瞬间便氤氲开来,“少宗主经常与九儿提起过容仙师,说您喜爱甜食,九儿便特地按照容仙师的喜好点了一份桂花糖芋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其中一个蒸屉里端出一只小碗放到了容澜面前,又将一笼热气腾腾的蟹粉汤包推到了他手边。
“多谢九儿姑娘。”容澜动作优雅的将勺子捏入指间,衣袖滑落半分露出了底下冷白细瘦的手腕。
瓷白小匙在碗中一下下的搅动着,水红藕粉翻动着将洒在面上的干桂花裹入碗底,与红彤彤的芋苗相互映衬,腾腾热气裹挟着浓浓桂香从粘稠汤汁中钻出,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大堂中来往的人愈来愈多,窃窃人声交织成一团渐渐由小变大。祁疏星眼角余光扫过容澜捏着汤匙的手,又转头偏向了身边坐着的九儿,空着的手略略抬起掩住了小半张脸。
九儿亦将头倾往祁疏星肩侧,认真地听着,最终轻轻地一点头道了声“是”。
交谈完毕,二人便又重新坐直了身体。
九儿很快便解决了碗中剩余的半个烧麦,匆匆忙忙地起身往客栈外去了。
祁疏星慢吞吞的细细咀嚼着嘴里鲜香的虾饺,思绪渐渐飞至了昨夜。
容澜洗过澡后便穿戴整齐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怀中还抱着未用完的纱布与绷带。之后祁疏星便发现了半挂在浴桶边缘的绷带,那段绷带已经被水汽蒸得很湿润了。将绷带捏在手中检查过后,也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只是上面还残留着清淡的檀香。
思来想去半天,祁疏星才渐渐地回过味儿来,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却始终不能确定。他将那半截绷带悄悄收起,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边儿上,看着两个打杂的收拾着角落里坐着的浴桶。
那俩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桶中的水运出去了一半儿,之后便合力将浴桶抬起离开了,前后也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们甚至连地面上残留的水渍都清理了个干净。
祁疏星步履如猫,行走间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他往来于门窗之间,在窗棂与门槛上设下了禁制。
再去寻容澜的身影时,却发现人早已窝在床上睡得没边儿了。祁疏星望着入眠的容澜,闪动的眸光暗了又暗,攥起的五指紧了又紧,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到了床榻的另一侧去,与容澜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或许是所有的事情都走上了预定的轨迹,眼瞧着“结局”将至近乎于落定的尘埃,又或许是身边睡着的便是挂念已久的心上人,祁疏星枕着那抹若有若无的檀香很快便陷入了深眠,梦里有三月的桃花,有后山夹着碎冰的泉水。
——倘若祁疏星没有如此做,而是选择靠近容澜,便会发现对方其实根本未睡,而他更是错过了半夜里悄然起身的容澜。
黏稠不散的黑暗之中,冰蓝色的灵力搅破了黑洞,渐渐扩散出柔和的光芒,一点点包裹了腾腾而起的浓郁黑气。
也不知何时,一声沉闷的铃声打破了万籁俱寂。
九儿很快便返回了,回来时怀中还搂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裹:“少宗主,我已将踏云骥牵到门口等候啦。”
祁疏星不紧不慢地拿着帕子沾了沾嘴唇,这才缓缓站起。
九儿低头从包裹内拿出了一只胖肚子瓷瓶儿,将其递入容澜手中:“这是少宗主吩咐九儿买给容仙师的酸梅,这样在车上就不会那么难受啦。”
“……”容澜接过瓷瓶看了看九儿,又抬眸望向祁疏星。祁疏星朝他微微弯了弯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细碎的星光。
这一次修整过后,车马便一刻不停的前行了整整两天,直到第三天临近傍晚之时才到达了目的地。
青沽境内山多,苍翠的青山彼此起伏,行车的道路便弯弯曲曲的铺在山与山之间。
遇到了这种路况,就算是再好的马车也免不了摇晃。好在有那满满一罐子的酸梅,容澜才得以竖着进去、竖着出来,虽然此刻他的面色有些许泛青,但好在无其他大碍。
此处便是祁疏星平常闭关清修时暂住的府邸,黑瓦白墙将三间独立的小屋围绕在内,高大的黑门前铺着三道台阶,府邸依着山势坐落在山腰处,除了一条可以通车马的大路外还有数条四通八达的小道。
这座山离青沽城不远,但绝不算近,约莫位于远郊的位置,在一众崎岖绵延的山中显得有些不起眼,但好在周边零散的分布着些小城小镇,倒也不算隔绝人烟。
虽然院子有些小,但布局仍是十分精致讲究。青翠的竹与鲜艳的花相映成趣依靠在白墙前
', ' ')(',老树将粗壮的虬枝越过黑瓦抻入庭院内,常青繁茂的枝叶将刻有十九纵十九横的石桌遮蔽在阴影下,阳光被叶片滤成零星的几点亮白轻轻地洒在纵横之间,仿佛落入棋盘的白子。
虽然这处庭院有下人定期前来洒扫,但几日不住难免落灰。九儿拎起鸡毛掸子首先进了主屋,也没过多久便快步地走了出来,又转身依次打扫剩余的两间屋子。
容澜甫一踏入主屋,便被摆在剑台上那柄通身青蓝的宝剑吸引去了目光。
色泽如玉的青蓝色法器本就不多见,而这柄剑剑身还分布有脉络状白纹。
若是没有看错,这剑不正是他铸予黎归剑用以交换条件的法器吗。
祁疏星注意到了容澜的目光所在,他倒是很坦荡的将那柄剑从剑台上取下,握着剑鞘捧到容澜眼前。
“栖桐门灭门后,我去过梧桐山。”祁疏星将剑拔出半分,剑身上的白色脉络愈发明显,“我偶然在黎归剑那厮住处的废墟中瞧见了这柄剑,阿澜习惯在自己锻出的法器上留一枚形似流水的云纹,我认得出来。”
——然而实际上祁疏星早在黎归剑还是个大活人时便盯上了这把剑。
指腹重重抹过剑鞘上的纹路,一枚细长而精致的云纹盘曲在剑鞘上,长长的云尾十分自然地与玉白脉络交接。
“从前黎归剑‘吞’了我不少东西,这柄剑便当做给我的赔偿罢。”祁疏星笑吟吟的说着,将冰凉的剑压入容澜掌心,“况且黎门主如今驾鹤仙山,自然也用不上这剑了。”
绝口不提自己烧亡者魂灵、洗剑上灵印的事情。
容澜垂眸望着手中已经失去灵气的法器,指尖擦过明显黯淡下去的玉白色纹路。他是顶级炼器师,又怎么会不清楚这剑上发生了什么。
当初用血鲛尸身炼器之时,炉中除了化海烟与化海溟外,还剩余了几根鲛骨、鲛筋,而剩余的原料便拿来铸成了这柄剑。鲛骨的特性容澜再清楚不过,这种法器一旦打上灵印便是永恒,即使法器的拥有者死亡,灵印也不会消失——除非,使用了某种秘法洗印。
很显然,黎归剑不是那种放着神级法器不用的人,再退一万步,即使他不用,也绝对会给法器打上灵印,否则——当初黎归剑也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这剑从送出去那一刻起便不再是我的东西了。”容澜不愿追究从前之事,他将剑还回祁疏星手中轻声道,“既然它能辗转到你手中,便说明你与它有缘。”
“难道不是我同阿澜有缘么——说到底,这剑的铸造者是你呀。”祁疏星将剑抱入怀中,拇指不断的摩挲着冰凉的剑鞘。
——即使无缘,他也会让与阿澜有关的所有东西同“祁疏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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