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此时只需要一个回头。哪怕只能看见一片虚空,也总会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幻想出那个人焦急却又耐心的样子。
当今圣上被抓的日子是一个下雪天。说来也怪,那位一直明里暗里交战的皇上,竟然是一个中年男子。纵使穿得再好,也抵挡不住那融在骨子里的苍老。他其实才五十左右吧,却如同一个老头一样。他身量已经开始往回使劲,鬓发也花白了不少,却还依稀能够看得出,他年轻时,应当是一位美男子。
他的容貌和五皇子长得十分相似,五皇子继承了他父亲大多数的特征。鼻子、嘴巴、眉毛。只是五皇子的那双眼睛,遗传了毕蓉,这也是他们父子看起来唯一不同之处。父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怨恨与算计,眸子已经不再清纯,被利益与皇位所填充着。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只会计算的糟老头子。
昔日的当今圣上,风光无限、雍容华贵,脚下万千平民匍匐,他是皇。同时他也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事物,皆如同杂物一般,被搁置在记忆一隅,时间久了,就被淡忘了,让他的皇位坐得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如今,这位皇上,终于有了报应他的儿子,他最瞧不起的儿子,一步一个脚印,用血和泪,一点一点攀上了高峰,即将成为下一代的皇。他的父亲,将要交给他处置。
他会怎么做呢?洛子川不禁地想道:是否会像当初那般,父亲登基,儿子被作为一枚棋子,一枚天下人可称父亲为明君的棋子,永远地困在皇室中,遭人白眼、备受折磨。
五皇子也会这么做吗?不过,若是这种老套的戏码再一次出现,恐怕会被诟病吧。
雪花飘落,能够使人静心冶性。万物消融飞逝,如时光迅速地穿梭交替。周遭的景色似乎被雪花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倒影,一片雪白。鲜红的血水被雪花覆盖,掩埋了那血腥的生死痕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并不存在一般,只是做了一场有些血腥的噩梦。梦醒,如初。
雪下得很大,晶莹的,一片一片落下。洛子川不由地驻足,错开了大部队急忙赶回去报喜的脚步。他凝神,目光在四周扫视着,打量着,似乎能看出什么来。地上的尸体交错,雪花飞在他们的脸颊上,也算是一种慰籍。
是的,没有真正的胜者。
五皇子手下的兵也好,当今圣上手下的兵也罢,他们都曾为自己的信仰奋斗过,追求过。他们没有输,五皇子也没有赢。五皇子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里起兵叛乱,历经数载终于实现目标了而已。
五皇子后,还会有后起之秀。战乱,不可避免。
朝代更替,是为常事;勾心斗角,是为生存。
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五皇子,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洛子川、林岁言。
这是洛子川悟出的道理,尽管可能是不对的。
人,总是要变的。
洛子川微微抬头,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一个身影。
高大的、瘦削的。那道黑色身影,在雪白一片中格外突兀。
洛子川不由自主地走了两步,在漫天的大雪中,他看到那个人朝着他张开怀抱。
你舍得来看我了?洛子川嗔怪道。
好久不见,想你了。林岁言答。
你的伤怎么样?洛子川问。
好了。林岁言道。
洛子川笑了笑,他的睫毛已经被雪花打湿。雪花化成水,坠着沉甸甸的。他加快脚步,想快点接近他。哪怕能够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足够了。
我也想你了。风雪中,洛子川迎着风,雪水不知何时充盈了他的眼眶。洛子川眨眨眼睛,一滴雪水流了出来,划到嘴边,是咸的。
以前洛子川不信,原来惆怅过后,再遇到极喜之人,真的能够精神崩溃。
以前他孤身在军营,不敢崩溃,如今那个人已经在身边,还怕什么呢?
洛子川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无论如何,无论需要再来多少次,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冲向他的少年。哪怕挫骨焚身,哪怕生不如死,哪怕心痛欲裂,哪怕孤身奋斗他都要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去拥抱住那个少年,大声地告诉他:
林岁言,我喜欢你。前世今生、今生来世,不管我们再来过多少次,不管我们之间要经历多少苦难,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待在原地。
如果你一往无前,我就做你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你踌躇无措,我就做你最沉默的照明星;如果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就会迅速地跑上去,大胆地抱住你,做你最体贴的人。
林岁言笑着,注视着洛子川。当年,他的父亲把他丢在了漫天大雪里,从此他的人生万劫不复。可是你看啊,现在那个少年正小步跑来,带着光芒,迎着风把所有的痛苦统统驱逐去。
洛子川,我爱你。
林岁言,我爱你。
或许他们就该在一起。
90、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
不日,五皇子登基。场面没有多么浩大,甚至比古往今来新皇登基的场面还要寒酸一些。
他遵守承诺,大赦天下。诸多叛党之子不必再背负通缉与歧视,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地活下去。
登基当日,林岁言和洛子川没来。
自打彻底抓住当今圣上哦,现在应该称之为先皇,后,二人便决心归隐,准备到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鸟语花香地度过二人最欢愉的时刻。临走时,他们特意向陛下辞了行,当时陛下给的标准回答是:待我顺利当王,必然要宴请你们聚一聚。
洛子川到现在都很捉摸不透他的性格,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出尔反尔地毁约。若是到时候,他想办法陷害,那么这二位,怕是难逃一死。
说到那位曾经的陛下,那可就有的聊。被当今圣上抓到后,宁死不屈,丝毫不顾及往日情分。当今陛下也是个好脾气,不仅不追究,还耐着性子把他送到郊外的田园,以助他颐养天年。
五皇子也对外界宣称,他并非成心与先皇作对,只是叔父几次咄咄逼人,甚至想要杀他灭口。面对叔父和兄妹的侮辱,他实在气不过,才做出了起兵叛乱的糊涂事。虽然战胜了,却丝毫不觉得有多么欢喜。叔父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定然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此消息一出,洛子川当时就惆怅许久。
先前的五皇子,当今的圣上是不幸的人。他惯会算计,可是却在这方面失了手。留先皇一命,就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若是他选择将先皇的种种丑恶罪行公之于众的话,说不准还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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