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那人自讨没趣,见威胁不成,并没有让洛子川屈服,便把手移开了,继而又一掌拍在洛子小腹上。洛子川后退半步,听那人耀武扬威地说道:你们,都是当今圣上的子民,他待你们不薄。如今战乱纠纷四起,你们难道要眼睁睁地自己的恩人被击垮吗?如若真是这样,陛下养你们又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之时,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真的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一般。如若不是洛子川亲眼目睹过当今圣上的残暴与布局之深,他差一点就要响应呼吁,随兵抗敌去了。
当今圣上待五皇子犹如亲生子嗣,不料他却恩将仇报。对于这种白眼狼,我们首当其冲要替陛下分忧,剿灭其势力,对不对?
无人回话。
洛子川心道可笑,如若当今圣上对待五皇子好一点,或者不对妻子、兄长、侄子那么绝情,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般悲惨的局面了。
那人脾气暴躁,见无人应和,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揪着洛子川头发大吼道:对不对!
洛子川的满头黑发被连根拽起,如同神经被人硬生生地揪起来一般,疼在骨子里。他却忽然笑出声:当今圣上做的那些丑恶勾当你们这些走狗不会不知道吧,能轻易把一个罪不可赦的人描白,这种行为还真是令我敬佩不已。
哥!洛韫在一旁叫出了声。
那人捏紧了拳头,大有一副恼羞成怒的架势,打!都给我打!
洛子川生生挨下了众人的拳头。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人都是普通习武出身的士兵,大抵只是做强势招兵之用,虽架势强势,拳头里却根本没带什么内力,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力,打在洛子川身上的,只是生硬的拳头,造不成什么内伤。
要是被当今圣上所知,他派来的兵将不仅强制老弱妇孺为兵,而且肆意殴打百姓。他那般疼爱自己的子民,又怎会容忍你这般做?还是说,你今天这般有恃无恐,是当今圣上所准许的?老神医发话。
也许那话有什么威慑吧,为首那人脸色一青,喝出住手。洛韫赶忙把洛子川拉起来,看到朝廷士兵中为首之人走到老神医跟前。那人把声音压低,冲老神医说了句什么,不过可惜的是,洛子川没有听见。
陛下大度,不与你们这些不懂事的草民计较。那人白眼一翻,冷冷地说道,话音里满是不屑,带走!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来不及仔细品味初秋的凉爽,气候就已经凉了下来。
洛子川穿着一件薄衣,这倒是正常的。凡是被抓过来充兵抗敌的人全部穿着破烂的布衣,穿得太过华贵反而又会招来一阵毒打。
行了行了,歇一会儿,来两个人就地生火。为首之人吩咐着。
队伍里尽是些老弱病残,看得到像洛子川这样的壮年属实稀奇,可是当下却并没有人生出这种怜爱之心。洛子川像是被人合力推了一下,撞出了队伍外。
你洛子川回头,话音未落,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大度,既然你认错之心恳切,想必陛下不会同你计较了。
求求你了,洛子川身后有一个年迈的声音几乎恳求地说道,帮帮忙,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你还年轻,生一堆火而已。
洛子川无法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过去。
士兵中为首之人觑了洛子川一眼,不屑地转过了头,随口命令道:抱点柴火去。
一般外出,生火做饭这种小事,基本上都是陆云丘在做,时而林岁言心情好了,也来掺和掺和。不过更多的是住酒楼、客栈,大多麻烦之事都会迎刃而解。
当一个人对另外的人产生依赖的时候,如果对方离开,那么他被宠出来的娇气,必须被一点一点地戒掉。
哥,我陪你。洛韫赶了过来。
此处为荒山地界,好在此时正为秋季,落枝残叶随处可见。借着这个当儿,洛韫悄悄冲洛子川说道:他们也太过分了吧,故意把你推出去了。
洛子川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阿韫,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洛韫思考了一会儿,这种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难回答,只是在较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的变故,使她不得不对生命的价值有新的定义。
唔,我觉着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品百苦、尝百甜吗?我们在年少时经历了诸多的事,在年迈之时苦尽甘来、看破红尘。若是造诣深一些的便飞升;浅一些也无妨,只要不作恶,就能够转世投胎,永远步入这轮回之中。人的一生不一定顺风顺水,可是尝过了苦涩,才能把快乐体会得更深刻,不是吗?
洛子川看着她,透过那双眸子,洛子川仿佛瞧见了洛韫的内心。尽管经历了世事的不公,却还是找借口给这世道开脱。洛韫是当真善良啊。
我且问你,何为善?何为恶?洛子川道。
行善积德者善;滥杀无辜者恶。洛韫答。
但若是善人做了恶事,一入不回头,撒下弥天大谎,可世人都盲目地崇拜他、敬仰他,这样的人,被另一个人所杀,杀他的人究竟是算善还是恶?
自然是善啊,洛韫毫不犹豫地回答,除魔卫道,把内心丑陋之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这必定是好人啊。
是吧。洛子川应了声,倏然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兵帐这群朝廷士兵,自己弄到了帐篷睡,却把征来的兵活生生地晾在外面!
当今圣上污点众多,为了满足内心的丑恶欲,靠杀人、抓人来掩盖事实真相。当今百姓却以为他是明君。遭到反叛,非但不关心子民的安全,第一个逃得无影无踪,继而号令士兵,抓捕散逃在民间的百姓,供为战乱的消耗品,而这群消耗品多数却不知当今圣上的丑恶嘴脸,心甘情愿作为一枚棋子。这样的君主,遭到别人的反叛,岂不理所应当?他难道不是恶人吗?
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洛韫低下头,抱起一堆树杈。
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隔着老远,洛子川都听到了响亮的催促声。
洛子川不是很自在地应了一声,叫上洛韫,转头回去了。
好在生火这方面有新的人站了出来,洛子川只需要坐在一边即可。绚烂的火苗和着淡淡的黄昏的秋风,微微摇曳着。洛子川注视着那抹夕阳缓缓地落入了看不见的角落。有始有终,夜晚虽迟但到。
洛子川缓缓阖上眼睛,不禁要为后来的日子发愁,秋天的夜晚足够凉了,可那群朝廷士兵却丝毫没有要把行军帐篷让给他们的意思。如若到了冬天,真的冻出了人命怎么办?靠抢吗?洛子川扭头扫视着这一群老弱病残,觉得肯定打不过。
他裹紧了衣服,把整个人像蚕蛹一般包绕起来。这不公平的世道,万物秉承着适者生存的法则而活,被抓来充兵,算是倒霉;还没开始打仗就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算是好笑。
那个夜晚,洛子川如今已经很模糊了。半年前,他总是在野外和林岁言、陆云丘仰天而卧,这种环境,他多多少少习惯了。
在洛子川的记忆中,这段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终日千篇一律,没有记忆点。天长日久,它们也随同这层纱一并变得透明且模糊了。平日里不敢硬性把这层遮掩之物掀起,否则便犹如泄洪一般,该想到的与不该想到的交织起来,扯动着洛子川的神经,疼得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