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奈看不到楚何的脸,却听得清他强有力的、节奏特别快的心跳声。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楚何沉默了很久,久到安奈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了。
楚何抱着怀里的安奈,他不想要团团是一瞬间的事,想要团团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其实一开始安奈特别抗拒肚子里的孩子时楚何真的心疼了,安奈是个感情慢热,很少表现出对一样东西强烈的喜欢或厌恶的人,但是她是真的不想要那个孩子。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安奈痛痛快快地把孩子打掉。
那时候楚何也觉得那个孩子是可有可无的,他才二十出头,他有很大的野心,有很多理想,但是没有什么初为人父的激动,和所谓的父爱,他的世界其实应该是很大的,绝不是局限在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孩子身上,做一个奶爸。
在安奈最难过的时候,楚何甚至想,不要就不要吧。他不想安奈更恨他了,如果他们以后在一起,还是会有别的孩子。
直到他陪安奈做彩超的时候,看到屏幕上那个小宝宝,他蜷缩在安奈身体里,只有一丁点大,他还会动。
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不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他在医院看到来检查的中年夫妻,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却怎么都怀不上,站在那里悄悄把艳羡的目光投在他和安奈身上。楚何想,如果是安奈大一点的时候有这个宝宝就好了。
他们在错的时间做了一件事,哪怕本来应该很美好,却因为太早,变成了毒^药。
那天晚上楚何在医院外面抽了一夜的烟,他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捏着那张片子。楚何把片子举到眼前,银色的月光下,小宝宝的样子他看得清清楚楚。楚何手指描摹着小孩模糊的轮廓,也许是夜晚让人脆弱,他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舍。
他们也许以后会有别的孩子,但都不是最开始那一个了。
……
安奈安静地等了很久。
楚何松开手,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浓烈的烟圈在空气中散开,熏着她的眼睛。
“后来我问了医生……”楚何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他声音很沉,语速也很慢,听起来并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光,“他说引产手术对女孩子身体的影响很大,尤其你年纪又小,那段时间身体也不好……”
楚何停顿了一下,安奈那时候很瘦,抱着都很轻,捏一下手腕都硌手。
“医生说,引产有导致不孕的可能。”医生这样说的时候,楚何心里像是被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样,医生看他的样子还宽慰了一句,说只是一定的可能而已,可能性并不大。他这样说只是作为医生必须告知他手术可能的风险而已。
但是楚何不想冒险,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一旦落在安奈头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悲剧。
她还小,不会去考虑这些,但是楚何不能不考虑这一点,十七岁的小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有母性,她当时不想要孩子,不意味着以后永远不想要。
他没把选择的机会给安奈,而是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楚何想,由他来做所有的选择和决定,也由他承担最后的责任,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安奈以后至少有个人来恨,而不是自责。
他听到安奈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楚何知道解释到这里是最好的,很合情合理,但是他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下去了。年少时,他唯一骗安奈的事情就是我不喜欢你,如今他再也不想他们之间有一点欺骗了。
“威廉说他亲自主刀,一定把风险降到最小。”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安奈感觉到楚何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下,她听到他说:“最重要的,是我的私心。”
他知道,安奈肚子里的宝宝其实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可能和唯一的牵扯了。如果安奈把孩子生下来,那个孩子是她再也不想回忆起的过去,但是如果他害得安奈怀孕又把孩子打掉的话,那个孩子会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稍微一牵扯就会疼。
那样,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如果当初我让你打掉孩子,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楚何声音很低,低到安奈几乎听不清,又肯定得让她无从反驳,因为楚何说得对,如果当初她打掉那个孩子,一定会和楚何老死不相往来。
安奈深吸一口气,她清清嗓子,说:“那又怎样呢?”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见楚何又怎样呢,对于楚何而言,她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安奈听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在你全身心爱他的时候都无动于衷,你凭什么指望你不再对他付出不再把他当成全世界的时候,他突然就转身爱上你了。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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