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红凝看着自家门前守备森严的模样不禁大怒,一个箭步便要衝进屋内探查缘由。虽然以外表而言现场的确是没发生争斗,但真要对一个人不利的话,也部一定需要动手!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看见柳红凝迅速地向门口逼来,便纷纷拔刀要向前阻挡。但他们岂能挡住柳红凝的盛怒?只看得她一手拿着药包、另一手则拿着剑顺畅无阻地阻隔了数次攻击,一个窜身便「闯」回了家门。
柳红凝毫不客气地推开了自家的门,首先看见的是竺允道。他与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各坐在桌子两旁,而中年男人的后头有两名护卫带着些许敌意看着闯入的柳红凝。
而那中年男人外貌清癯,下巴上留着一撮鬍子,他深邃的眼神盯着柳红凝的眼睛紧紧不放。
「爹!」
柳红凝没理会那中年男人的视线,反而是急着叫了出声,一面一个回身又将要涌来的侍卫一掌推了个老远。
「无事。」竺允道出声安抚了自己的女儿,而后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多玩玩?」
「想着要回来陪爹吃饭。」柳红凝道:「他们是谁?」
只看那中年男人微微抬起手,制止了外头再度要进攻的卫士,而后对着竺允道道:「喔,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得了个女儿?」
「你又是谁?」柳红凝的语气强硬:「我是我爹的女儿,难不成还要告诉你?」
中年男人对于柳红凝的失礼不以为意,他打量着柳红凝的样貌,而后撂着鬚道:「想必这娃儿的身手也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嗯,果真俐落。允道啊,看来你遁走的这些年可发生了不少事情,是吗?」中年男人看着柳红凝手上的药包,话间带着些许的玄机。
竺允道神色未变,似乎不把语中玄机听入耳里:「当年我无意于那个地方,所以便诈死离去,而后便辗转迁徙各地,最后隐居此处。」
「看这孩子的大小,你可是很早便得了她啊?」
柳红凝对着那中年男人话中处处充满着质问的感觉非常不快,便直道:「我便是我爹和我娘生的女儿,又怎么样?你这么样处处下陷阱,是想问出什么不成?我和爹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从来没惹过什么事,你要有什么话就直说,少在那里拐弯抹角地惹人厌!」
「凝儿!」竺允道出声喝斥:「不得无礼。」
「不让人进家门的人才无礼呢!」柳红凝对着竺允道的语气明显放软,但仍是不太甘愿:「真要光明磊落的人哪需要带那么多帮手?爹又不会吃人!」
「无妨。」中年男人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年轻人若不如此就不算年轻人了。我看过不知道多少人少年老成,老来便会后悔自己没走过那段路……况且,带着这么多人上山的我,也算是小题大作。」
「哼,小题大作,恐怕是没安好心吧!」柳红凝嘀咕了声,便走到了竺允道后面立着。
中年男人自然没漏听这么声不大不小的指謫,于是便哈哈一笑,道:「是,我没安好心!──」拉长了语调,他的眼神从柳红凝身上復回到竺允道:「允道,今日我来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记得二十年前的事情吗?」
竺允道听到了「二十年前」这个关键词时,原本锁着的眉头更加深刻:「是。」
「我今日来,便是要讨回当初欠下的那三件事情。」中年男人的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相信我来此地时,你便心里有数了,是吗?」
柳红凝一看情况不太对,便出口质问道:「什么三件事情?」
「凝儿。」竺允道又叫了声,示意红凝不要插嘴,但柳红凝那双明亮的双眼直瞪着中年男人,丝毫不让步。
中年男人眼睛微瞇,看着柳红凝的那双大眼睛,而后才冷冷地道:「虎父无犬子,真是个孝顺的女儿。」
竺允道心中一凛,不愿柳红凝再搅和,便道:「大人,请直言吧。」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道:「事实上,现在朝廷正为了江南地区一名巨贾而伤脑筋。那名巨贾控制了八成以上的商号,目中无人、尾大不掉,儼然已是一国之君。就算当今陛下为了南方和平而姑息,但我身为臣子亦不能坐视不理。」
臣子?
柳红凝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唐突,为了担忧父亲的安全,是不是反而给父亲带来了麻烦?
中年男人虽然将柳红凝的讶异尽收眼底,但他却毫不理会地直接说道:「我容不得有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还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因此,杀掉那名巨贾便是我要求的第一件事。」
竺允道凝着眉,正待要点头答应时,又听得柳红凝道:「不就是杀个商人嘛!我替爹去!」
「凝儿。」
中年男人的目光从柳红凝脸上转到了她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她的站姿,道:「脚步倒是挺沉稳。你可确定你有这个能力杀那巨贾吗?」
柳红凝哼了哼声道:「有什么困难。我只问一句话,你说的那个人可是坏人?」
中年男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哈哈笑道:「好问题!那巨贾手下养活上千名百姓,你认为可是坏人?」
柳红凝道:「能养人的又不一定是好人,但是你杀了他,可让那上千名百姓和他们的家怎么办?」
中年男人露出了令人不太舒服的微笑:「我要的只是树倒猢猻散的效果,那巨贾控制的商号亦不全然直属于他,等到他一垮台,自然会有人接手他的基业,因此百姓们就算丢了工作也只是一时的……况且,官府也巴不得快点让朝廷来人来救他们呢。」
柳红凝听不明白,亦直接问道:「怎么说?」
「在江南一带,朝廷归定要上缴的赋税几乎都控制在那巨贾手上,每年要纳给朝廷多少赋税,都由巨贾说了算……」中年男人停了一会儿,又道:「况且巨贾蓄奴数百,各个嚣张跋扈、亦是欺负不少百姓,就连当地官府亦无能为力。若是以公办案,恐怕朝廷朝廷基业就要去掉一半了,更不用说每年还得耗费鉅资在边防上。」
「怎么养了这么大头肥虫。」柳红凝嘀咕道,而后又说:「所以杀了他,这事就成了吗?」
中年男人点头:「我需要的做的就是杀了他便罢。那巨贾身旁有三名高手贴身保护,要取之性命恐怕不易,小妮子,你行吗?」
「当然行!」柳红凝哼了声,道:「这可不是中了你的激将法,总之,为了爹,我去就是!」
两人一来一往的话势暂歇,这时候才换竺允道开口:「凝儿,别去。」
「为什么,」柳红凝以为竺允道认为自己实力不足以夺一人性命,便道:「爹,放心吧!我可是您亲手教出来的!」
竺允道摇了摇头:「爹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你一个清白的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去干杀人的勾档?」
「为民除害不好吗?」柳红凝撇了撇嘴,道:「况且人家从八岁起就开始和爹除去危害这附近的马贼呢!……爹真要人家不想染血的话,大不了孩儿只把他打残了送过来便是!」
「胡闹。」竺允道责备道:「这事本该就由爹承下,你别来瞎应承。」竺允道一听到柳红凝如此的话语,还当真有些后悔当时把柳红凝千万地当着自己的嫡传弟子来培养,因此也就放下心来让她学武、甚至在几次马贼来犯长安镇、长安村时,都让她跟着磨练身手,而柳红凝虽不负所望,展现了她习武的天份,更在一次较剧烈的衝突当中杀了这一带颇具名气的贼首,一举以杀招夺得了「七步溅血」的名号。
竺允道当时只道是颇为自豪,却没想到当真把柳红凝当成自己的亲女儿来看时,却是见不得她的手再度染血,更何况是头上顶着那般名号了!
「看来你们父女俩谈不拢了。」中年男人起身道:「总之这事在一个月内得差办完毕,至于是谁去做我就不管了。」
「一言既出,駟马难追!」柳红凝抢在竺允道之前说道:「我决不反悔!」
「好气魄。」中年男人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道:「那巨贾的详细资料我都写在这里头,里面有个牌子,只要你到了官营的店铺子出示此牌,都能任意支用花销。」
柳红凝向前一步接过了有些沉重的信封,怪道:「怎么好像什么事情都你说了算。」
中年男人听了哈哈笑道:「小妮子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红凝。」柳红凝报出自己的名字时想起不久前自己才谎称自己是竺允道亲生的,便道:「我的名字是竺红凝。」
「红凝啊……」中年男人思道。而柳红凝亦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没料到柳红凝竟然要问他姓名,他收起有些分神了的思绪,直盯着柳红凝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波澄澈的湖水:「李鸿岁。」
「李……」柳红凝只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狐疑地看向竺允道一眼,得到了略带责备的眼神后,忽地恍然大悟:「啊!就是当朝宰相!」
中年男人看了柳红凝的反应只觉得非常有趣,便忍不住大笑道:「正是!」
「那方才多有得罪了。」柳红凝不愿自己刚才的莽撞替竺允道惹下是非,便放软了语气赔罪。
那中年男人──李鸿岁倒是不在意,反而问道:「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官衔,可还会如此莽撞?」
柳红凝不假思索:「若任何人想对爹不利,我照样对他不客气!」
李鸿岁带着满意的微笑道:「很好,便是有此气魄,值得我此次所託……允道啊!我看人向来准确,这件事情若让你去做,肯定没你女儿做的好。」
「大人太看得起小女了。」竺允道回道。
李鸿岁摆了摆手,道:「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还得回相府内处理事情,就不多叨扰了。」
竺允道亦站了起来,道:「草民送大人一程吧。」
「不用。」李鸿岁豪气地挥了挥手,道:「你女儿不日就要出发,就看看有什么需要叮嚀的都赶紧说成,我呢!就不打扰了。」说罢,便转身逕自离去。
柳红凝只呆呆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逕直看地出了神,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竺允道用着比平常还要严厉的眼神看着自己。
柳红凝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承认着自己打从一开始便一直衝动说话的错误,而竺允道也就这么盯着柳红凝好一阵子,最后方才叹了口气,道:「坐下吧。」
柳红凝依着吩咐和竺允道一起坐了下来:「爹,给您惹麻烦了。」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竺允道叹道:「你的个性啊,跟你娘年少的时候当真一模一样。」
「我跟娘很像吗?」
提起柳红凝的母亲,竺允道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啊,都是这么衝动。」
柳红凝的眼睛忽地一亮:「爹,你曾说你与娘是青梅竹马,那、可不可以再多告诉我一些娘的事情?」
「我能说的都已经跟你说过啦。」竺允道苦笑道:「再后来的事情,由于你的娘亲嫁人,我也无缘再看到她了。」
柳红凝沮丧地低下了头:「然后爹再看到娘的时候,就是将人家交给师父的时候了,对吧?」
竺允道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愿再多说:「方才临时有了来客,都要未时了,凝儿你也还没吃饭,对吧?」
柳红凝应了声,起身道:「嗯,爹,我去烧柴。」
「嗯。」竺允道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不禁又叹了口气。
真像。
跟她的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画儿。
竺允道闭起了眼睛,任由那年少往事浮上自己的心头。苦苦的。苦苦的……
*
李鸿岁坐在大轿上一路顺遂地下山,一思考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敢言的个性,略嫌衝动的性格,还有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方才毫不畏惧地与自己对抗的人,可当真是竺允道的女儿?那自称竺红凝的女孩子可不简单。而且这么样的人,自己似乎在从前曾经看过。
太奇怪了。
若以竺允道诈死出走的时间点来看,除非他早已有妻室,不然不可能立刻迸出这么大的娃儿认他当爹。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李鸿岁更相信那个娃儿不是竺允道的女儿。
虽然那浑身散发的一股正气与从前的竺允道几乎如出一辙,但真要说来经过这十多年的磨练,竺允道早已不似年轻时如此意气风发,反而处处流露着消极的避世姿态。在如此思想般待着的女娃儿,又可会有如此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神色存在?
又或者,其实方才看似消极的竺允道全都是作作样子给自己看的?不,印象中,竺允道的耿直可是极为出名的,也就是因此三番两次栽在许多人的手里……不,总觉得还是哪边不太对劲,是竺允道吗?还是那竺红凝?
李鸿岁思及至此,便掀起了帘子向外头的一名亲信道:「待到那名女孩出发后,将她一切的行踪和言谈都记录下来,按时回报。」
「是。」
*
此刻在餐桌上吃饭的父女俩人显得比平常沉默许多,虽然彼此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亦不难感受到消极的气氛。而本来试图改变这样情况的柳红凝在说完去长安镇发生的事情和王大夫的叮嚀后,便也就辞穷、说不上话来。
父女俩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吃完了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