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过去,终于到了她要离开的日子。明天早上的早班飞机,苏酒将机票和所有手续塞进背包里。
他在洗澡,她缓慢钻进被窝,像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单人床上有洗衣液的清香和太阳的味道,渐渐意识模糊。也许是在梦里,感觉到有人指尖触碰到她脸颊,额头温润像被人吻了又吻,然后缓慢的一点一点的顺着锁骨抚摸她全身,仿佛不敢触碰,却满是舍不得。
她呼吸轻轻浅浅,像是睡熟,他也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有奇怪的声音,像小声啜泣,似乎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若有似无,不集中精神听,就听不到,指腹轻轻抚摸他下巴,小心翼翼的啜泣着,仿佛舍不得出声惊扰。
像是陷在梦魇里,哭声弄的他心里一阵阵难受,又醒不过来,苦苦挣扎,最后难受着醒了过来。睁开眼张望了许久,屋内还是昏暗一片,床边空空如也,伸手摸,睡衣的领子似乎沾了水滴,用手一抿,便消失在纤维里。
黑暗中呆坐了一会,感觉有丝丝凉风缓缓吹进来,吹起帘上的飘纱,微微晃动。大概是她又忘了关严窗户,总喜欢给屋子留一点缝隙,说这样透气。四月的天多少有些凉,他也没有去管,起身寻了出去。
此时苏酒正缩在落地窗的毯子上,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面,听见他脚步声,也不抬头。就这么不言不语不动的坐着。
他叹了口气,慢慢的走近,到她身后,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俯在她肩头,低低的道:“怎么了?睡不着?”
“我害怕一个人坐飞机。”
“怕什么,要不我也买张机票送你去?”
“不用。”她转过脸,眼睛仿佛是浸了水,清亮闪着光,眉毛微微皱着,却调皮一笑,“我吓唬你的,我会怕才怪呢!”
他捉住她枯瘦的手腕,“到那边要多吃点好的,不要给我省钱,我抽空,会去看你。”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恩,我会的,我会长得肥肥的。”
他笑,摸了摸她的脸,“回屋睡觉,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机场出境航站的候机大厅,大清早也不见有多清净,播报员声音一轮接一轮循环,仿佛是永不停歇。
不想要他来送,弄出些揪心的场面,可那是不可能的,他一早就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的。早到几十分钟,托运,办手续,用了些时间,最后也没剩多少时间,两人坐在大厅里,挨着极近的距离依偎在一起。想说的话太多,又是一句都不想多说。沉默,冗长的沉默,穆衍森紧握着她双手的手腕,拇指不自觉的在上面上下摩挲。
苏酒抬头看看时间表,说想去洗手间,一进门便摸出电话,不疾不徐打了出去,寥寥几句。走出去,回到他身边,安静坐下等待。
默了一会,他方才开口:“以芯说我爷爷在家摔倒了。”
她神色自然,“那还不赶紧回去看看。我马上就安检了,你在这等着也没用,回去吧。”
他略带局促地动了一下,却还是不肯走,就这么陪她坐着。
终于,等大厅里的播报员开始用中英两种语言播报出苏酒搭乘的航班准备安检,他才站起来。
人最少的安检口,前面只有一个人在接受安检,苏酒手里拿着机票护照,捏的起了皱。在黄线外站定,看着地面对他强硬地说:“你赶紧回去吧,不然我不进去了。”
知道一定是拗不过她的倔脾气,穆衍森目光灼灼的紧紧注视着她,郑重地说:“我很快会去看你。”
“恩,走吧,我看着你走。”
总是你看着我走,这一次,最后一次,让我看着你走。
隔着重重人影,目送着穆衍森走远,然后消失不见,苏酒转身站到一边给别人让道,看了一眼在安检的小姑娘,笑得很甜,对每一位登机的乘客都悉心备至。
胸口如压着一口血,神经有些麻木,她努力学,却学不出笑是什么样子。时间不多,她机械的走进安检口,动作有些迟缓的站到那姑娘面前,接受检查。小姑娘一直问她话,苏酒机械的回答。然后缓缓的往前走去,神情恍惚着没有再回头。
穆衍森一直站在隐蔽处,亲眼见着她过了安检,方才离去。司机开的不快,他努力抬头向外面的天空看,想寻找飞机飞走的方向,却想到,原来他们是反方向,根本看不到。
跟着人群走,眼看要走到门口,苏酒猛然掉头,刚才还有些迟缓模糊的脑子一下子万分清醒。逃一般跑起来,反回登机口,迎面有工作人员叫她,苏酒谁都不理不看,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的,闷头跑的越发快,像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只想快些逃命。
蹲在机场角落,也不知蹲了多久,听见广播响了许久才急急从包里的夹层又翻出一张机票,匆匆过了安检。
头等机舱,安静异常,她呆愣愣的,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坐的正好是靠窗的位置,周围人少,心中更是阵阵惧怕。没多久,飞机离开地面越飞越高,她忽然就落了泪,没来由的,就是想哭,摸着颈上的项链,摸着摸着,转而去抹脸上的泪痕,却是越抹越多,越抹越多。最后,一个人,简直泣不成声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泛滥成灾,抽噎声整个安静的机舱每个人都听的清晰明了,看不见的也知道有个女孩在哭。
“小姐你怎么了?何事哭成这样?”坐在她身旁的先生终于是忍不住关心的发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才好……”
她依旧哭着,不看任何人,侧了侧头,蹙着眉,视线模糊,说的无比绝望,弄的整个静谧的机舱里只听见她嘤嘤的抽噎声。航班起落伊始,气氛都浸在她的悲伤中,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所有人都被她感染一起伤感起来了。
她盯着窗外朵朵白云,满脸泪痕。今生无缘,留到下世吧,下世我一定会投个好人家,然后等你来找我。
从登上另外一架航班,她便决定了让自己在他的世界消失,不论多么艰难与不舍,从此,无影无踪,彻底放手,还彼此自由。这一次,永不回头,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决绝。可不对自己狠又能如何呢?
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她告诉自己:我是清醒的,始终清醒,从未被迷惑,离开,是最对的抉择。
穆衍森赶到宅子原来虚惊一场,爷爷不过是绊了一下被以芯扶住,根本没摔倒,只是老年人骨质疏松躺了一会儿便能随意走动。林以芯见了他,什么都不多说,更不主动攀谈,安静的呆着像犯了什么错误,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以为是在跟谁闹什么情绪,也没在意。
留下吃了中饭,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穆衍森先打电话过去,不通,想想也许刚下飞机很疲累在休息。等了又等,电话不间断的打了一整个下午,始终是关机状态,他忽然不安,找了小柯帮忙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