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跑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她孤零零一道身影转过墙角,走进了月洞门。
……远远地,又传来一声闷响。
没跑几步,我脑仁里“嗡”地一震,眼前一阵眩晕,滚进了茂密的草丛。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
我依然躺在湿冷的草里。藉着灰蒙蒙的月色,我望见身前矗立的高大黑影,衣衫上横一道竖一道都是血污,忍不住“哇”一声吓哭出来。
多半,他会像杀掉陈奕和小翠那样,杀掉我这个亲生女儿罢。
“阿颜。”我爹靠近我,蹲下身来。
我边哭边往后躲,却被他锁住了手腕,挣不开。
他神色很平静,问我:“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我死死记着小翠的叮嘱,情急扯谎道:“我在府里到处找爹爹,怎么也找不到……”
一时却忘了,同样的谎早已在他面前扯过一回了。
他似乎看得出来,我又在扯谎。
毋宁说,以他上达庙堂下通江湖的城府与识见,怎么可能看不穿一个女娃娃蹩脚的谎言。
我近乎死透了心,只等着他举起手掌,一掌拍碎我的天灵盖了。
然而,他到底没有杀我。
他伸过来的手掌,不过轻轻按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炉炭一般的滚烫。
“你发烧了。”他轻声说着,又脱下鹤氅将我裹住,托起抱在了怀里。
我因受了惊吓与风寒,烧的神智混混沌沌的,满脑子闪过这一天之内的种种惨相——我娘悬空的素衣青裳,花姨娘心痛欲绝的惨叫,窗纸上泼溅的鲜血,小翠和陈奕倒地的一声声闷响……
最后只记得,在我爹满是血腥味的怀抱里,听见他哑着声说:
“走,跟爹回家。”
那一次再醒转时,我已在这明镜庵里了。
师太说,是我爹把我送到这儿来,要她们好好的照顾我长大。
她问我,宫家的变故,我还记得多少。
我说,一个也记不得了。
她对我说,是弟子陈奕反叛屠光了师门,我爹赶到时掌毙陈奕,却也受了沉重的内伤。
我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大抵是回不去了。今后就安心修禅念佛,莫要思念故往。
我摇了摇头。
……我是绝不会,绝不会再回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