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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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一直在对面紧攥双手,都快要攥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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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太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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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感觉抓住了什么又没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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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各种爱意中长大,他向来分不清别人真正的感情,如果不说,他就难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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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的松露帕尔玛火腿。”服务员小姐姐带着比平常真诚百倍的笑容为江绫端上了前菜,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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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松了一口气,秦弘景也并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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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环境,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并不想让江绫知晓他的心意,那样未免太不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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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餐厅不愧是秦弘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看给他们各自摆上来的前菜,便知道十分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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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本能的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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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闲聊总觉得非常有生活的气息。”为了江绫的这一句话,秦弘景改了他二十几年饭桌上不说话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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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顺从的陪着他的阿绫谈天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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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江绫为了照顾郑檀莘这个学生,话题还往日常上偏,可到后来发现郑檀莘心思敏捷完全能跟上他们,便放开了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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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江绫、秦弘景还是郑檀莘,其实都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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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人坐在那,生来就是让人自惭形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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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日常谈到天文,又从天文聊到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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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发现,他的小老师说到美术的时候格外精神,两只眼睛眨呀眨的,像坠落了一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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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喜欢画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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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师最喜欢哪一副画作呢?”他想更了解江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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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梵高《盛开的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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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和秦弘景异口同声,说完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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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又开始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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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忽略秦弘景这个让他闹心的罪魁祸首,只一味看着他的小老师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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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为什么呢,那副作品似乎并不在梵高最负盛名的那几幅画作之中。”他努力挖掘着江绫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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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江绫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它很安静吧,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是特别喜欢梵高的作品,他的一些画作总是充斥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让我烦躁不舒服的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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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停下来,抿了抿唇:“直到我看见《盛开的杏花》这幅作品,大片的蓝色,热烈开放的白花,那样生机勃勃的安宁着、平静着。我想那一定,就是对美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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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坐在一边的男人看着他们的心上人,心下所想难得的一致,他们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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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美的诠释,明明江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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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进行一个全球的比美大赛,将江绫放上去,他一定能统一各国审美,轻松夺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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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还在海外留学的时候,江绫就经常被外国人高呼“美丽的化身”,“维纳斯也会在您面前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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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真的有定义,那一定代指江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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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向来喜欢意餐,可最大的问题是,意餐从前菜到甜点再到咖啡,分量不多却也足够让江绫在第一道菜即意面时就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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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弘景早就对江绫小的可怜的饭量习以为常,正在一边好言相劝盼他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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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却是第一次见,他皱皱眉头,又瞄了眼江绫露在外面细的怕是他一用力就断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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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您怎么跟兔子似的,吃的太少了。看我,这种意餐向来是不够我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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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子,我怎么,也不到兔子那个程度吧。”江绫睁圆了眼睛,一本正经的和郑檀莘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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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要命,太犯规了,怎么能这么可爱,这是真实存在的吗?!郑檀莘接受心脏暴击,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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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少爷的饭量是有多大,也是,看你那虎背熊腰的样,就知道这点餐是绝不够你塞牙缝的,你不用客气,完全可以加餐,多点些。”秦弘景看对面小子双眼都要看直了,心下大呼失策,这位置安排的,平白让他的阿绫被占了好多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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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虎背熊腰?!少爷我这叫昂藏七尺,秦家主没学过国语课还是眼神不好啊?!”郑檀莘早就按捺了一肚子对秦弘景的不满,还虎背熊腰?这位秦家主不看看他自己长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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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再不好眼珠也至少规规矩矩长在我自己的眼眶里,不像郑小少爷三番五次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别人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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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秦家主的眼神规矩啊,心却不规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的倒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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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癞/蛤/蟆?那郑小少爷是什么,未成年的癞/蛤/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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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未成年,不像秦老家主一把年纪了,不怕有代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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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年龄确实是秦弘景的心头大患,他32了,可江绫才21岁,他能够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给江绫,却不能给他一个年轻鲜活的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郑家小子能借此踩在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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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是因为一把年纪才能毫不顾忌去追求我想要的,郑老先生都得对我客客气气,郑小少爷毛都没长齐就在我面前叫嚣,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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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郑檀莘炸毛了,还没等开始新一轮的对对碰,就被江绫赶忙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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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别吵了。”江绫心里全是问号,郑檀莘平时十分稳重老成,如果不是穿着校服,怕是比他更像老师,就别说秦弘景了,他何曾看过秦先生跟别人你来我往争执的样子,这个男人总是对任何事都了若指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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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恋爱使人变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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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绫打断了,两人才回觉出来刚刚有多幼稚,在心上人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简直不能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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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觉得自己的形象一去不复返,恨不得将头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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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弘景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微笑,对面那小子本来毛都没长齐,他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跟人家吵得不可开交,内容颇像大妈骂街,平白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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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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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对刚刚两人为什么吵起来的事完全不寻根问底,怕引起新一轮战争,他只真诚的望着两人。

“秦先生,郑同学,你们是不一样的,是独立的个体,有各自的优秀,所以根本没必要互相比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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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弘景、郑檀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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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硝烟弥漫的午餐结束的时候,江绫不明所以却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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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秦弘景依然下了车一路送江绫去到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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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件事上,江绫已经从一开始的拒绝无果到现在的习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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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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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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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交换了一个亲密又仿佛再寻常不过的拥抱,郑檀莘看见秦弘景眼眉间都要漫出的幸福,他的江老师就那样毫无抵抗的与这个人相拥,进行着日常的问候与告别,却比之前饭桌上的任何时刻都让郑檀莘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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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他阿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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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拥有几乎重叠的数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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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是朋友,而郑檀莘和江绫,是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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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弘景站在那目送江绫上楼,快要拐角的时候,穿着冲锋衣的男生特意落后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双手踹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却像是黑夜将袭,山岳倾颓,给人无尽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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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受这压力的男人只是唇角带出个嘲讽的弧度,江绫的身影一消失,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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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不将郑檀莘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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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没有资格与他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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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当然明白秦弘景的意思,他快步追上江绫,把所有心思藏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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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他的小老师,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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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这个人,我不能也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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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拼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他也必须站在这个人身边,为他保驾护航,助他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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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开始就已经被将军的棋局,他心甘情愿在江绫身上从头输到尾,但丢盔弃甲也要冲上前和所有士兵干戈相见,万一,万一他的小老师选择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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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把你想要的都给你,我的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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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我可以更亲密的唤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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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一直把郑檀莘有问题要问的事记在心里,确定了郑少爷不需要休息之后就争分夺秒开始了教学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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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早有准备,他煞费苦心的在脑中构建了一套让人一听就觉得很有深度的文学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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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是为了让他的小老师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却被反向进攻,对着江绫犯了好一会儿的痴迷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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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谈到《长恨歌》,江绫对他说全篇最爱“旌旗无光日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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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绫说,那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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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适合玄宗与他的贵妃了,浩浩荡荡的开始,轰轰烈烈的结束,为这场如假包换的千古绝恋半途装饰上悲怆的色彩,好让它及时落幕,不再与史书惯常的结局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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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听明白了,江绫并不喜欢这个故事,或者说,他不相信,那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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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那当然不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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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舍得为她去做一个昏君,让所爱之人承担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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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师,我会为你变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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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就快要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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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莘的心却像立春沾满了惊蛰的雨水,乱花渐欲,已经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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