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反掌拉住小刀的手,迈开一对滚烫的“烧猪蹄子”继续爬山……
天光渐暗,周围的树影化为一团浓绿色,为墓园更增添几分肃穆和神秘。
墓碑从树影之后一块一块地彰显出真身,大理石在黯淡天色下射出洁白晶莹的华光。这样美好的光泽,不像是反射出来的,原本就蕴藏在石料的本质之中。
临湾天寿福园公墓的西侧,在本地不成文的规定中,划拨出来这一块地,专门埋葬领导干部、军警烈士以及有一定级别身份特殊的名人。严小刀特意选择傍晚门庭冷落人烟稀少的时段露面,尽量避免碰到哪位“阎王”“夜叉”之类的熟人。
凌河跟随小刀身后,是个贴心知意的跟班。他不知道严小刀是要扫谁的墓,但绝不碎嘴多舌地盘问。他愿意陪小刀做任何事情。况且,陪伴扫墓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亲人爱人之间的私密与亲近感,严小刀若是偷摸带着别的小情人过来,凌先生就要炸了。
严小刀找到树荫之下,一块不太起眼的墓碑。大理石台面上横卧几束已经香消玉殒的干花,证实仍然有人时常缅怀惦记着墓碑的主人。
凌河悄然扫了一眼,墓碑上竟然没有照片,没有任何关于主人公的介绍性文字,只有最简单的姓名和去世日期:【王杰,2014年4月22日。】
“那是化名,假名字,不用看了。”严小刀就知道凌河会在墓碑文字中间寻找蛛丝马迹。
千篇一律的化名,暗示着漫不经心的伪装。每个人从小到大,相识的人群中通常都会有那么几位“李娜”、“刘杰”、“王伟”,名字就让人提不起兴致去琢磨记忆,确实适合用来掩饰真身。
严小刀没有霸道地扫走那些凋谢的干花,只是仔细擦掉落叶抹净灰尘,最后将自己买的黄色白色两束菊花摆在干花旁边。
“那几束谢掉的花,可能是前一阵子鲍局长和薛队长过来留下的。”严小刀解释道。
凌河抬眼望着小刀,今天绝不是一次漫无目标的约会逛园子,严小刀是有意带他前来拜访故人么?
凌河轻声问:“这块墓碑下面埋的人,是个警察?”
严小刀点头:“他叫陆昊诚,就是薛队长的前任,以前的那位刑警队长。”
凌河在张口的同时就经过一轮快速的逻辑推理,脱口而出:“这位陆警官曾经救过你的命?……他难道因为你而遭难?”
与凌河的不假思索快人快语形成鲜明对比,严小刀嘴唇翳动片刻,一部回忆大片艰难地倒带回放,逼迫自己重新倒回几年前的片段:“算是吧,陆警官是因我而死。”
凌河只听了几句就面露心惊肉跳,下意识握住小刀的手腕,想要把自己的温度渡到对方身上。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严小刀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遭遇。严小刀对他讲:“我第一次见到陆昊诚警官,就是在三年前4月22日那天。我第一回 认识他,他在当天遇害。”
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其后的惨烈。
假若严小刀能预料到那样的后果,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苦难,绝不让无辜的人受到连累。
严小刀手底下一个兄弟不慎染上恶习,欠了赌债怕被大哥责骂,害怕严总掏出家法门规,因此隐瞒了老大去借高利贷,被本地的高利贷公司团伙盯上。
借高利贷这种事,就是在自己面前挖了一个被迫放血割肉的无底洞。当利息滚得无以为继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直到疯狂的催债团伙砍杀上门,严小刀才知道出了事。
严总手底下人出事,丢他的脸,是他自己管教不严无话可说。以严小刀为人处世的江湖义气,他一定替他兄弟扛了。
严小刀出头露面“抵债”谈判,但他万没想到对方如此蛮横、丝毫不顾忌他的身份也不讲道上规矩,直接拔枪抵着他的头,将他绑作人质扣押……
他遭到囚禁折磨总共有四五天,吃了不少苦头,那日子也过得生不如死。好在咱们严总是条硬汉子,挨打也不吭声,就用身子骨硬扛。血线从他鼻子和嘴角不断流出,他听见对方凑近他的脸说,管你是谁家老总,谁的干儿子,钱再多欠一天,砍你一只手,多欠两天,再砍你另一只手……
严小刀那时在模糊的意识里思索,对方应当不是津门一带的地头蛇,而是燕城郊区过来的黑社会,一定来头不小、靠山势大、胆大包天。更没想到对方还不仅是要砍他手脚,这一伙人心狠手黑随意生杀予夺,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严小刀那时被囚于一个低矮的铁笼内,直不起腰。那伙人又绑进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陆昊诚,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与严小刀囚在一起。两人也算是断头绝路上相逢的一对难兄难弟,尽管身份迥异悬殊,一场萍水相逢就结成了生死之交,挨打都不会感到孤单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