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迅速从车窗缝隙灌了进来。四周挂出无数条小瀑布,试图将他逼入死角绝境。
严小刀不是那种关键时刻惊慌失措或自暴自弃的蠢人怂蛋。他判断车子此时是以四轮朝天的姿势漂在河道中心。他一掌撑着车顶,粗暴地拔脱缠在腰间的安全带,在黄汤快要逼近他脸的一刻,在狭窄的车厢内奋力调转过身!
他迅速挣脱外套,拔出腰上一柄小刀,张大口做了几下深呼吸将车内仅存的一点氧气纳入肺内,然后对准前窗的一处边角,刀尖奋力地扎了下去……
这与凌河此时脑补的自救剧情步骤一模一样,分毫都不差。
凌河独自行驶在雨夜,刮雨器在他眼前机械式的不停摇摆,在他失神的视线中左一下又右一下,生生剐着他的心。
凌河脑海里给严小刀掐着一块表。他在某一时刻突然张大了口,深吸进一口气。车厢内此时空气凉爽,播放着一曲轻松明快的英文乡村音乐,他却死死咬住嘴唇屏住了呼吸,放任面色逐渐涨红,额上青筋毕现……
河水倒灌着涌入已成烂铜废铁的车厢,严小刀从破碎的车窗中脱身,在浑浊的激流中触摸周身试图恢复方向感。
激流很猛,他不间断地为节省体力而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终于瞅准时机猛地向上一跃让头部浮出水面。涨红的面孔刹那间得到释放,他大口大口地吸氧任凭雨水在头顶浇筑成河……
凌河眼神空洞地盯着仪表盘上的秒表,估算小刀的肺活量能够坚持多久。
他沉默地进行倒数,终于也在某个时刻突然释放,痛苦压抑地咳出肺来,心脏由于憋气太久像针扎一般疼痛。
有人能脚沾着地还把自己吊死,凌河自认为有足够强大的自控能力咬住牙关自己将自己生生憋死!他对人对己都能下足够的狠手。
凌河冷漠地试图切断神经感官与肉体心灵上这双重疼痛之间的感应路线,重新封闭他对一切人情冷暖温存旖旎的知觉与领悟。这些领悟曾经都是严小刀教会他的,他从未尝过,受益匪浅,因此才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他猛地转弯加速,朝着既定计划中临湾码头的汇合处飞速驶去……
远处桥上灯火通明,人影乱跳,聚集攒动的人头显然都在往这个方向张望。有人报了警,遥遥听到警车和救护车尖锐的鸣笛。
严小刀抖开肩膀划水,不用等来人救援,体力足够支撑他慢慢向岸边游去。
江水冰凉浸入骨髓,由周身血管的支流汇入心脉,严小刀最终躺倒在堤岸的斜坡上,仰面望着头顶墨色的深渊,张着嘴让雨水争先恐后流入口中。
他仍在止不住地回放坠桥那一刻,凌河眼底近乎凶狠的毅然决然的表情……
你是想撞死我,还是想逼我自己跳桥?
我想念你,你恨我是吗?
……
戚宝山在这期间拨打过小刀的电话,想知道干儿子在哪,但打不通了。严小刀的手机跟着那辆报废的车还漂在水里,已被黄泥汤子泡成一块发不出任何信号的废铁了。
严小刀只是冥冥中感到这一夜要出大事。凌河那人是做事非常讲究手段和追求效率的,不会做无用之功,这时如此决绝不念旧情将他逼走,凌河今夜绝不是准备一路开车回家睡觉去的。
他裹着全湿的衣服强撑起来,裤子紧贴在他大腿上,裤脚泥泞。
手机没了,他腰腹部缠着的护腰上一件东西也没少,这些才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
湿润的夜风打在严小刀身上,并没有在他结实硬朗的身躯上打出畏惧抖索的涟漪。他这人也一贯耐操,流血都能生生吞进肚子里,不会婆婆妈妈地喊委屈,也绝不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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