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喧嚣暂时消失,机械的轰鸣化作旧唱机发出的沙哑间断的电流声,淡淡地奔逃向远方……
浓烟遮天蔽日,在场的人惊呼“压死人啦”,人群像被戳动的蜂巢陷入“嗡嗡”的混乱。
严小刀顶着一头硝烟钻到机械臂下面,正对上凌河的一双眼!
凌河眼皮上缀满沉甸甸的黄土,唯独一对浅绿色瞳仁尚能灵活地四面晃动,“噗”一声吐出一口和成泥的土渣。今天糖葫芦没有吃到,很接地气的土渣他结结实实啃了一嘴。
严小刀一颗高悬的心“砰”地砸在横膈膜上,还是心疼了:“凌河你先别动!”
他返身冲向挖掘机驾驶室,将那驾驶员从座位上拖出来,大骂了一句三字经。若不是顾及场面和身份,他想剐了这厮一层皮,人命关天啊如此胡作非为、为虎作伥。
严小刀自己坐上驾驶位。
凌河比他的命更硬,恰好滚到一个凹陷处,看眼珠子的灵活程度似乎并未受伤。严小刀手心洇出一层湿汗,操纵杆应当往上还是往下让他思考研判了许久,不敢动手。他拿捏着微微抬了操纵杆,提起了那只能将活人挫骨扬灰的钢筋铁臂!
严总从职高技校拿回来一纸挖掘机驾驶执照,没有白学。任何一技之长都能在人生的某个重要场合被派上用场,并且发扬光大。
严家一群小弟扶住严氏站在土坡上,那时全部愣住,动手帮忙都忘记了,一言不发地围观。口齿伶俐的杨小弟与忠心耿耿的宽子方才一路都在集中火力讨伐大妖精,给他们老大狂泼冷水洗脑,姓凌的狐狸精是蛇蝎心肠没安好心,在前面挖个坑正等着埋了您呢……
严小刀迅速跳下驾驶室,再从土坑里把埋了一半的凌河徒手刨出来,简直心惊肉跳。
凌先生周身裹了一层黄土,厚重的土快要在这人身上结痂了,裹成一具颇为滑稽的兵马俑——还是脸长得很俊的兵马俑。严小刀低声夸了一句:“妆都不用化了,直接拉到片场你就能演戏了,怎么没有导演找你?”
凌河自嘲道:“我能演什么?跟你合演吗?”
凌河的一头长发被树枝碎屑与泥土糊成个如假包换的鸟窝,但身上一滴血没有,骨头也没伤到。果然这姓凌的又美又毒的一只妖,在阎王跟前面子最大,谁都不敢惹他。
严小刀搂过这一团不忍直视的“黄土鸟窝”,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亲了一口,心疼坏了。
洁癖症逼得凌河浑身发痒,很酷地推开小刀:“太脏了,别动我。”
严总果然也亲了一嘴土,牙间填满土渣,这时无比想念糖葫芦的味道。
拨开人缝钻进来的毛致秀瞧了一眼,捂脸往后倒去:“凌总,可别把您这一身好皮好肉的嫁妆给毁了!”
凌河只用两道视线就把无处不在而且专门坑他的毛仙姑拨一边儿去了。他抖了抖一头土屑,扶住跑上来抱住他的严氏:“阿姨,您没事?”
“孩子你吓坏我了刚才多危险啊!刚才那一铲子下去,我还以为、以为、以为把你下半身腿给刨没了!……阿姨吓得都掉眼泪了……”严氏抹掉眼角纹路间真情迸发的水光,乌黑的眸子里真切地映着凌河的身影,是真的很疼爱,抱着用力揉了揉她最稀罕的这小帅哥。这是十里八乡她见过最英俊的小伙子,万一给铲伤了哪个重要的地方,可怎么好?
“孩子,你的腿……”严妈妈的视线往下溜到凌河一双结实挺拔的长腿上,诧异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要口不择言,“这一铲子下去,把你的腿铲好了?!”
单纯而善意的人脑子不会拐弯,严氏惊讶地蹲下去,反反复复捋着、抚摸着凌河的膝盖和小腿:“你这腿不是瘸的吗?”
凌河可不愿意让严氏知道真相之后,以为她一腔真心实意的疼爱全都喂了狼心狗肺了,这时给孝顺儿子递去求助的眼色,把皮球踢给严总。严小刀面不改色:“妈,他的腿治好了,我给他治的!”
严小刀真心认同这句话,很有成就感。凌河的腿,连同凌河那臭不可闻的脾气,确实是他下了几个剂量的猛药,以毒攻毒治好的。这位凌先生就是欠让他爷们好好收拾,现在治得很好。
……
第八十六章 因祸得福